《御繁华》第39章


身后,他并未拉住她,却只低低地说:“维桑,我们只自私这么一回好么?”
他深了一口气,见她脚步踉跄,却并未停下,终于还是抢上前,拦在她面前,“维桑,我不能眼看着你进宫——你不知道那个地方,是多么可怕。”
他闭了闭眼睛,强自压下纷乱复杂的心绪,“我绝不能让你过上像我母妃一般的日子。”
维桑退开了半步,仰着头,有些仓惶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见惯了他举重若轻的模样,却未见过他,这般的慌乱无措——这个男人,她本已下定决心,同他厮守一生一世,可原来,誓言是这世间最脆弱的东西呢。
“你的母妃很爱父亲吧?那么她在宫中,一定是过得很辛苦。”她的双手用力攥成拳头,指甲几乎在掌心碎裂,“可我不会。我不会爱他,只要讨好他。”
后山烈烈的风中,她的鬓角发丝被掠起,如玉的脸颊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带着难言的决绝。是真的要失去她了么?江载初恸到极处,竟想仰头大笑,这样的局面,或许便是天意吧?
那一晚,这般急匆匆地将王祜请进了蜀侯府,若是能和他聊一聊,事先得知了圣旨的内容,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远,曾经在战场上,身边战至只剩亲卫,可那是,也不曾如此刻这般绝望!
因为,他心中那样清楚,他真的要失去她了。
第五章 辜负
元熙五年四月,宁王护送嘉卉郡主入京。
嘉卉郡主守孝不过三月,于情于理时间都太短,最后太后下了懿旨,嘱咐郡主可以先入京安顿下,而后再进行婚礼。
维桑本可以拒绝,最后却答应了。
用阿庄的玺印郑重回复信使后,小家伙扯扯她的袖子,“姑姑,你带阿庄一起去么?”
维桑怔了怔,替他理了理衣冠,“不行。”
“可你每次都会带着阿庄……”阿庄低头,泫然欲泣。
“韩东澜!”维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自己情绪激动起来,“你多大了!还要哭?!”
被她吓了一跳,阿庄生生将眼泪吞了回去,怯怯看着她不说话。
她说完便后悔了,深吸了一口气,将他拉到身边,低声道:“姑姑不在的日子,你要好好读书,赵大人会督促你……有什么不懂的,也尽可以问他。”
“赵爷爷好凶啊!”阿庄苦着脸道,“每天逼我读书。”
“不读书怎么成才?”维桑柔声道,“要听赵爷爷的话。”
赵鼎宇是川蜀中书令,深得韩壅信任,如今把大权委任给他,维桑倒也放心。
“姑姑,那你和宁王叔叔去京城玩,什么时候回来呢?”他扶着桌面习了会儿字,忽然抬头问道。
维桑安静地想了想,又低下头给他研墨,慢慢地说:“很快吧。”
“多快呢?”阿庄不依不饶,“姑姑,我给你三个月时间好吗?这样还能赶得及七月回来,带阿庄去看花灯。”
她低着头,又侧了侧身,不叫侄子看见自己的表情,笑道:“好。”
有温热的眼泪轻轻坠落在砚台的墨汁中,一滴,两滴,又辗转轻轻溅开,落在手背上,开出了墨黑的花朵。
阿庄安安心心地重新习字时,维桑终于抬起头,看了眼粉雕玉琢的小家伙——因为想念母亲,他瘦了许多。
再往后,连自己都不在他身边。
可是怎么办呢……
这条路这样艰难,她要为了他,坚定的……继续走下去。
元熙五年四月十八日,蜀侯在锦州城外送别嘉卉郡主及宁王。
韩东澜尽管才半人高,却穿着着正二品的袍服,似模似样的端了一杯酒在手中,敬给宁王。
宁王俯身接过,一饮而尽。忽听孩童声音,轻道:“宁王叔叔。”
他略略定神,却见小蜀侯仰着头,努力踮起脚尖,一脸急切。
他俯下身,凑到他脸边,低声问:“怎么了?”
“我姑姑她这些天身体不好,你要多照顾她呀!”他急急地说,“她还答应七月回来陪我看花灯呢!宁王叔叔,那时你也要来!”
江载初心中一酸,不由回头看了一眼。
她尚未从马车中出来,或许……是不敢出来吧?
“好,我会看着你姑姑。”他欲伸手去抚一抚阿庄的头,却又觉得不妥,改为一拱手,“蜀侯,就此别过了。”
“再会了!”小家伙扬起小手,大声冲不远处那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喊道,“姑姑,再会!”
四匹骏马并列在车前,忽然有了响动。马车深红滚金烫边的帷幕忽然被拉开,穿着大红喜服的身影忽然出现。
维桑听到侄儿的喊声,不顾侍女的阻拦,提起裙裾,冲了出来。
直到站到阿庄面前,她红着眼眶看着他,俯下身,将他搂在怀里。
已经化了极明艳的妆容,眉眼妩媚,脸颊轻红,鬓发如云,她只是紧紧抱着孩子。
“姑姑,你哭了么?”阿庄觉得自己脖子上热热湿湿的,被她抱在怀里,一动不动,反倒极懂事地安慰她,“别哭啦!七月里你就回来了呢!宁王叔叔会陪你一起回来的。阿庄会很乖的等你们。”
她抽泣着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怀里这个孩子,如今是自己的一切,也是……自己的勇气。
“郡主,出发的吉时快到了。”嬷嬷红着眼睛走出来,提醒道,“宁王和萧将军都在等着呢。该……走了。”
维桑一点点放开了孩子,脸上尤带着泪滴,却勉强笑了笑,对他说:“姑姑不哭了。姑姑只是想,要有三个月见不到你……会想你呢。”
“姑姑,我每天写五百个字,等你回来给你看。”这大约是小家伙唯一能想出来、安慰姑姑的话了。
“好。姑姑回来检查。”维桑抬起头,对嬷嬷说,“嬷嬷,烦你照顾蜀侯起居……便如同以前照顾我一般。”
“我会的。”嬷嬷终于也忍不住,伸手抹了抹泪,“郡主,一路小心。”
维桑站起时,身形微微一晃,一旁有人伸手扶住她。她恍惚间抬头看到那张清俊的脸庞,心脏又是被重重的一扯,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扶着她,直到将她送上马车,一直未曾放开,亲手握住帷幕,又慢慢放下。
她的脸终于隐在黑暗之中,见不到分毫。
宁王深深吸了口气,牵住自己的马匹,翻身上马。
“启程!”
春日烟柳中,车队扬起尘埃,慢慢走向东北的官道。
命运的巨轮,也在此刻开始转动。
无人可以逃离。
一行人已经在官道上行走了五日。
送嫁的队伍约莫百人,包括随行的十数名奴婢随行,而锦州城防御使萧让将军统领三百名蜀军精锐以及宁王亲卫军护驾。
宁王一直行在队伍前列,而郡主则一直在队伍中央的马车中,除了夜间休息投宿,几乎不出来。
“郡主,前边是月亮峡,路颇难走,你看是趁着天还亮着就过去,还是等到索性往回去驿站投宿?”
马车内传来低低的声音:“问宁王吧。由他决定。”
“是。”
不多时,萧让回到马车边,“郡主,宁王说今日还是过月亮峡,辛苦一些,怕明日下雨更不好走。”
“好。”
维桑坐在马车内,伸手掀开了车帘。
人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月亮峡的名字岁虽好听,可是行走起来,却无关风花雪月的浪漫,只叫人觉得惊心动魄。小路将将够一辆马车通过,往下一望,数十丈下是汹涌奔腾的岷江水,稍有不注意,只怕就会坠入水中。
水是碧蓝碧蓝的,呈半月的形状,这般险恶之地,景色却又奇美壮观。维桑不禁感叹造物的神奇,浑然忘了此路的异常艰难。
马车忽然停下了。
萧让的声音道:“郡主,前边一段路太过狭窄,人人需得下马。我扶你下来吧。”
维桑早已换下了厚重繁复的喜服,穿得也轻便,自己跳了下来。脚下江流滚滚,多看一眼,也觉得头晕。
“郡主小心。”萧让连忙将她往里边拉了拉,又道,“往前走上一盏茶时分,便能重新坐车了。”
远处江载初见到她下了车,目光在她身上凝濯片刻,又淡淡挪开。
景云看着他的神色,知他心中丝毫未曾放下,不禁叹口气,转了话题道:“殿下,这条路只怕得小心,这一路上马贼越来越多,这可是伏击最佳之地。”
他“嗯”了一声,“传令后边,走得快些。入夜之前,务必出月亮峡。”
队伍用一种并不快的速度往前挪动,终于出了最狭窄那段路,大部分辎重也都运了出来。
“哎呦!什么东西?”忽然有士兵捂住额头蹲下去,五指间都是血。
悬崖上开始落下石块,一开始如同细细的冰雹,渐渐变大,脑袋大小的石块滚落下来,转瞬砸中了好几个士兵。
“是山崩么?”维桑被士兵们护在中央,有些胆战心惊问道。
远处一声尖锐的哨声,由远及近,萧让脸色一变:“是马贼!”
话音未落,已经有兵刃响动和惨叫声,从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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