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影尘梦》第132章


祖泽润一直在前面疾步走着,头也没回半次,这多少让身后的谢弘有些莫名的失措和不安。他心底暗自纠结在一处:“莫非是绎儿她出了什么事……”于是脚步刚站定,便待不到祖泽润开口,先出了声:“绎儿她……”
未及他的话说完,祖泽润乍然一个转身,一拳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你还好意思叫这个名字!”
谢弘如膏的唇际铺开了一层血红,痛得竟一时没了知觉,他本能地因为惯性而靠在了青砖墙上,擎着拇指擦过唇际的血,恨恨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们祖家都好个动拳头吗?”
“对你这号人,不打难解我心头之恨!”祖泽润的脸色骤然因冲冠之怒而胀得紫红,一双铁拳更是攥到茧子里的用劲儿。
“你打可以!可你也得让我心服口服……平白无故,这一拳算什么?”谢弘被他的重拳打得有些昏沉沉,努力甩了甩头,试图清醒一番。
“你还敢问我!”祖泽润一把攥住了他的衣领,用力把他顶到墙上,怒火中烧的样子仿佛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你小子对三妹做了什么?说!”
“我没做什么……”谢弘心里更确信绎儿出了事,表现出更深层的急迫,“绎儿她怎么了……”
“你他妈还装相!”祖泽润挥拳又要打,他恨不能一刀宰了这个毁了妹妹清白名节的混蛋。
“等等!”谢弘抬手格住祖泽润的拳头,“绎儿到底怎么了?我真的不知道!我并没有装什么!你快告诉我!”
“瑞蓂待你如兄弟,你却夺人之妻!王八蛋!我告诉你,你小子就是再修五百年,也够不上三妹半个指头!”祖泽润血红了眼睛,手上的力道更紧了,扼得谢弘几乎窒息,“都是因为你!你毁了瑞蓂和三妹的幸福!现在瑞蓂死了,你还不罢休,还要连三妹的贞节都夺去!你简直是禽兽!”
“你放开!放开!”谢弘陡然间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用力甩了泽润一个踉跄,深栗色的眸子衬着倒竖的英挺剑眉,越发透出慑人的坚决,“什么叫我毁了他们的幸福?我爱绎儿!我现在跟你明说,跟全天下人明说!瑞蓂在时,我何曾有过越轨之举?现在他不在了,难道我就不能继续爱绎儿吗?你以为,你打我一顿,就足以让我放弃吗?我爱她!我就是爱她!你能怎么样!”
“你不配!”祖泽润含着血丝的眼睛几乎要把眼前的仇人给生吞下去,用仿若呐喊一般的声调嘶哑着向他啐道,“你不要这个脸面,我祖家还要!关宁铁骑还要!你这样做只会让三妹永远见不得人!你以为这样三妹就可以改嫁给你吗?你错了!大错特错!祖家就是让三妹守一世的寡,也不会让她嫁给你!祖家丢不起这个人!”
“不过一个门第之差,我就得输到一败涂地,永无翻身之日么?”谢弘反倒一下子扑上来,攥住了泽润的衣领,胁迫的眼睛让泽润冷不丁倒抽了一口凉气,“我不甘心!我也决不认输!决不!”
祖泽润冷哼一声:“好!你有种!那你就等着看三妹身败名裂,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吧!”
谢弘一怔,松了手,一双剑眉不经意地颤动着。
“我会把你的决心转告三妹,但愿她不会恨你……”祖泽润不屑地一扯嘴角,冷啐的眸子威胁着半眯起,斜睨过谢弘惊惶的脸,转身拂袖而去。
这一笑让谢弘不寒而栗,却又在泽润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之际,鬼使神差地追了上去。
倘若绎儿真的听到了自己的那番话,会仅仅只是藏在内心深处的一丝欣慰的悸动么?
不,他不敢想!
他想起了绎儿在一夜缠绵之后伤郁的泪珠儿,记起了她说过“梦终究是要醒”时凄绝的笑。
这一哭,一笑,莫非真是恨得绝决,绝决到了不愿在妥协了?
他,终是个失败者么?纵使他始终不想不信不接受,只一味埋首在自己的梦境里,却也逃不过这残酷的事实么?
绎儿给了他甜蜜,让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她,可是,这竟是最后的狂欢?她,可愿陪他一并沉浸在他的梦里?
他,不敢想……
就像烂漫的樱花,开得最如火如荼的瞬间,却已然到了逝去的时节。
他,不敢想……
他终究不想让绎儿恨自己,但却又纠纠缠缠着不愿放开。
如愿,是一夜稍纵即逝的梦。
梦残了,便只剩得但愿的残羹冷炙了。
而今,却连这“但愿”都在他的梦宇中风雨飘摇开了。
隔着门,他屏着呼吸,生怕一丝一缕的急促呼吸搅扰了泽润与绎儿的每一句话。他想知道绎儿真实的内心,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对自己一直以来深信不疑的爱情居然没有了把握,只剩张惶。
他怕绎儿说爱他,又担心的犹豫着,不想她说恨字。
想要捂住耳朵,又明知是掩耳盗铃的迂腐可笑。
毕竟,他还是听见了,清清楚楚,没有一点杂音。
“哥……”绎儿似乎黯黯的无精打采。
“三妹,哥是为你好,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祖泽润换了一个声调,郁郁的难当,“哥知道你下不了决定,所以哥替你来下这决定!”
“哥!”绎儿喉咙一紧。
“哥找过谢弘了,让那小子死心。哥甚至气急了动了手,可是,无能为力。关键还是你!”祖泽润长叹了一口气,“大道理哥不想跟你多说。瑞蓂尸骨未寒,你却做出这样的事,哥只问你一句,你对得起瑞蓂吗?”
绎儿一时无语,垮下双肩,垂首靠在了床架上,泪又顺着心底的旧伤口一股脑儿涌了出来。
“妹,你单晓得谢弘对你的好,难道瑞蓂呵护你十一年竟比不得谢弘区区一年的情义?”祖泽润眸中已经充满了泪,直望向绎儿,不加任何的转换余地,“哥不是看不得谢弘。谢弘是好,但是,你得清楚自己的身份,既然答应做了瑞蓂的妻子,又怎能不克制感情?若如此,与禽兽又有什么分别?哥真替瑞蓂寒心……”
“哥,你别说了……”绎儿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倾泻而出。
“哥虽然跟你隔着名分是堂兄妹,可毕竟是一母所生,哥从小虽然过继给了大伯,可做哥哥的心都在你身上,从来没让你这个亲妹子受别人的半点欺负。妹啊,你这个样子,哥也不忍心逼你!可是,哥不能置九泉之下的瑞蓂于不顾!更不能置祖家的声誉于不顾啊……”泽润说到此处,似是动了情,强抑的泪毕竟止不住,滑落刚毅的脸庞,“哥现在不要别的,哥只要你一句话。你说吧!无论怎样,哥已是逼不得你了,只看你的良心……”
“哥……”绎儿扶着床架缓缓起身,哽咽之中字字坚决,“我是瑞蓂的妻子,自然永永远远是他的人……”
谢弘在门外仰首长出一口气,颓然间竟有几分站不稳。
结果,这个伤及肺腑永世不能愈合的残忍结果,让他的长梦破灭了。
既然大局已定,再听何益?
他决然转身,想落荒而逃,却迈不开千钧的步子似的。
他咬着牙,狠狠离去,哪怕牵扯得伤口鲜血淋漓。
他走了,徒留满陌樱花委落的糜烂,和着泥泞里,他的残梦……
这夏日,居然有了斫人的秋风,寒冷刺骨。
他没有再回头,却也就因此错过了让他后悔一生的话语。
“但是,这辈子,我只求做谢弘的妻子……”绎儿含泪笑着,眼神里尽是憧憬的温暖,“哪怕……明天就是人鬼殊途……”
“三妹……你简直是无可救药了!”祖泽润被她的一席痴语弄得心灰意冷,“好!哥再也不会管这件事!就只当瑞蓂瞎了眼!奇 …書∧ 網你继续自作自受吧!”
“哥——”绎儿泪如雨下,想拖住夺门要走的泽润。
“你自己……”祖泽润甩开她紧攥的手,怒其不争地恨恨着,却又言出无奈的黯然,“好自为之……”
“哥——”绎儿再也无力扯住他,唯一可以擒在手里的,便只是一阵远去的再不回头的脚步声。她浑身一软,瘫坐在了冰凉的地上,除了泪水别无半句呢喃。
“小姐!小姐——”雁奴一步踏出门槛,忙扶她起身,“方才谢公子来过,走时留了封信……”
绎儿像见到了救命的仙丹,一把劈手夺了来,和着泪水展开在迷蒙的眼前,直扫过几行劲书,禁不住喃喃念出来:“……总是秋衣罗扇怕相逢,何苦尘缘明灭……空叹嗟……今生无所冀,来世安可图……”
“小姐,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雁奴听着她含糊不清地抽噎念信,却实实没听明白。
“我……我也不明白……”绎儿手中的信笺飘然落地,无声无息,“你问我……我又去……又去问谁呢……”
“佩兰。”梁斐戎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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