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影尘梦》第187章


“是啊,长得真是漂亮,粉娃娃一样的。”
阿济格捋着硬撅撅的胡须,黑红的脸与富绶粉红的脸正是一个绝好的对比,这一份视觉上的刺激让绎儿不由得想起那份不共戴天的仇恨,自己的夫君和公爹就是被面前这个男人所杀的,她怎么能容忍他去碰自己的孩子。她的恨就深埋在血液里,盯着阿济格的手往富绶脸上落,她的恨随时都好象要爆发出来。
正在此时,大约是母子连心,亦或是被围着不舒服了,富绶突然醒过来,哇哇大哭。
阿济格的手慌忙就缩了回来:“哎哟哟,怎么这就哭上了?”
“被哥哥的黑脸吓得呗!”多铎调侃他。
“我说是你刚才捏他把他弄疼了才对。”阿济格反驳道,“你那个搓板样的手,豆大点的孩子,哪受得了这个。”
绎儿连忙把孩子抱紧了贴着自己,不让他们在碰,哄道:“绶儿乖,额娘在这里,不哭不哭……”
“是不是饿了?”豪格问道。
“大概是刚睡醒。这孩子起床气大。”绎儿顺水推舟,“各位叔王和爷都要说话的,这小子一时半会儿安定不下来,怕吵扰了你们说事。奴婢先行告退了。”
“也好也好。”阿济格点头道。
“那就辛苦你了。”多尔衮不紧不慢的说道,只望着绎儿笑。
绎儿看着他的笑,自己心里却有想哭的欲望,抽身离去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是在落荒而逃。
第二十九回
十一月的北国,严寒裹挟在冰雪里,覆没了整个在原先的季节里生机昂然的大地,使得一切都变得安谧的让人觉得寂寞。冰河已经尘封了,厚实的罩在淙淙的水面上,挂满银霜的雾松,全然不见了浓郁的绿,显得那么的不真实,宛若梦幻。
这原本要持续到来年春日的长久沉静,很快便被大队前来打冬围的人马打破了,前呼后拥,猎鹰的长啸和猎犬的急吠声此起彼伏,声势甚是浩荡。快要进九了,按例冬至大如年,这一天祭祖的祭品是要子孙亲自猎取准备的,于是便有了打冬围的习俗。说起来是为了祭祖准备贡品而外出狩猎,其实不过是走个过场,为自己放松心情精进猎杀技术而寻的合理借口罢了。这点众人是心照不宣的,从那狩猎队伍的后队清一色的女眷车马,就足以清楚真的的目的是什么了。
被厚厚的围帐包裹着的马车车厢里,绎儿一身厚厚的冬装裹得紧紧,狐裘的围脖子软和的缠着她的粉颈,衬着微微有些丰满起来的下颚,绒绒的感觉将她滑腻的皮肤对比的恰到好处。尼思雅坐在旁边,不时探出手去试看绎儿抄手里的手炉是否凉了,摸着柔软的毛裘抄手,她嘴上不由得羡慕:“小主真有福气,这熊皮的抄手,可是府里独一份儿的,可见爷有多疼小主。”
绎儿淡淡一笑:“只怕招来的嫉恨,也是独一份的。”
“现在小主有了三阿哥,母以子贵,爷又宠着,再多的嫉恨也没什么可怕的。”尼思雅笃定的分析道。
绎儿并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低头看着黑色的熊皮抄手出神。
这熊皮是打春围的时候,从豪格亲自射杀的熊身上剥下来的,豪格瞒着她让托宫里的针工婢女做成了抄手,直到入冬的时候,才喜滋滋的拿出来献宝,讨她的欢心。大约是天可怜见他的真情,今年一入冬就下起了漫天的大雪,整个盛京城,从入冬开始,就被一径的白色笼罩着,看不到其他的颜色,太阳出来的时候,寒气四溢,多亏了这个熊皮的抄手,原先落下的冻疮才没有发作。绎儿心里是谢他的,但是,却不知道出于什么意识的作用,心下总是有些别扭,着意的冷冷待他。
这次打冬围,豪格知道绎儿在府里长年不不得出门,也知道她原先是活泼好动的性格,特地带着女眷出门参加狩猎,嘴上说是让呼吉雅和闺中的姐妹们叙旧,着意点却是在绎儿身上。呼吉雅也清楚这点,但是忌惮着绎儿受宠正当时,不想平地挑起风波来,做个顺水人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放任了。绎儿这才得以出得门来散心。因为的王室的狩猎,参加的都是王室成员和重臣,这场狩猎显得有些过于程式化,完全没有寻常狩猎的自在。
想到这里,绎儿从抄手里移出手来,整了整暖耳和卧兔儿。在这个相对封闭的小空间里,她才能感觉到自己营造的自在,至于狩猎,她完全不去想象。到了这里才短短二年多,性格变了很多,原来的活泼好动已经很少见到了。一味的安谧,如同死水一样,起不了什么波澜,日子只是这么乏味的过下去罢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她也不知道。
若强说心中会有什么波澜,也许只是在看到富绶的小脸的时候。
富绶已经有七个月大了,全然不像寻常早产的孩子那样嬴弱,和平常的小孩子一样,下面的小乳牙已经长了两个起来,总是看见什么都往嘴里塞,然后把口水抹了人一身,还得意的笑。小脸上的眉目已经舒展开来了,全不像刚生下来那会儿有点丑丑的别扭,清秀加上爱笑,甚是讨人喜欢。这大约是一种天分,他很懂得察言观色,尽管他不会说话,但是却能很敏感的发现你的喜怒哀乐,从而做出适当的反应。但凡大人和他说话的调子重些,神情再严肃一点,富绶就会表现出一种泫然欲泣的模样来,好像是认错和摆出委屈的架式,让人半分恨不起来。倘若是看见大人的笑脸和温和的逗弄,富绶便会迎合着兴奋的笑,最高兴的时候,还会吮吸自己嫩嫩的手指头,表现出一种惬意。很难想象,一个只有七岁大的孩子,会有如此的心机。
在绎儿眼里不承认的聪敏,难道真的是父子之间的血脉相承么?
所以,每当看到富绶的脸上绽露出某个人的影子,绎儿就会不自觉的在心灵深处战栗一下,这一刻,富绶就像一个小一号的梦魇,让他的母亲无法安宁。时时刻刻没来由的惊恐与骨子里母爱的天性,在精神上分外的折磨着绎儿,让她这段时间常常从梦中惊醒,安枕不得。
绎儿想着想着,心下不免有些烦躁,身上也暖了几分,觉得气闷:“如雁,把窗帘子打起来透个气吧?”
“外面冷风很大的。”尼思雅倒是颇有些不情愿,又不好违逆主人的意思,抬手卷起了棉布窗帘。
一阵冷风灌进来,尼思雅本能地裹紧了围脖,将一双手抄在了袖笼里。
绎儿缓了口气,抬眼往外面看去。
窗外白茫茫的一片,远处的山脊起伏着,干净的如同一张曼妙的徽宣,让人忍住住想在上面涂抹上几笔飞白。
正在这时,前面的队伍好像停了下来,传令的侍卫飞马往来,高声叫喊着什么,用的是女真语,绎儿听不明白,只是觉得马车的步伐渐渐缓了下来,继而听下来。
“怎么了?”绎儿去问对面的尼思雅。
尼思雅仔细听了听外面的传令声,回答道:“哦,是要扎营了,让车马停下待命。”
“扎营?”
绎儿将头伸出窗外,去看前队的状况,正见着德希纵马往这边来,先是在呼吉雅的车窗边说了点什么,而后便越过雅木步云的车帐,径直来到窗前在马上行礼:“小主,贝勒爷请您下车,到前面去。”
“到前面去做什么?”绎儿问道。
“属下只是奉命行事,贝勒爷的用意,属下并不知晓。”
绎儿长出了一口气,打帘子下了马车,随德希到了队伍的前面。
豪格在马上回头看着她近前,整了一下身上的弓箭,将侍从背着的迷鲁铳扔了过来:“给!”
绎儿扬手接了来:“做什么?”
“德希,牵匹马来。”豪格一边吩咐绎儿身后的德希,一边略略倾身对绎儿道,“一会儿开拔了跟着我吧。”
绎儿正要说话,身后一阵马嘶声,吓了她一跳,回头过去,正看到一身猎装的多尔衮兄弟,心下明镜似的:“我不想去。”
豪格倒是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惧怕跟着皇太极的禁军狩猎,好言安抚道:“别担心,父汗的队伍已经开拔了,不跟我们一起。”
正说话间,德希已经将马牵来了:“小主,请上马吧。”
绎儿有些进退两难,有些话又无法明说,正在犹豫,便听见多铎玩笑的声音:“我说豪格,女人可不是像你这么宠的。他们汉人孔夫子可是说过的,天下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近则不恭嘛。”
豪格的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口气硬了些道:“都等着你呢,快点!”
绎儿不能再辩驳推辞什么,硬着头皮上了马背,方才坐稳,放下了箭袖,牵住马缰,一声号角起来,前面的侍从官们便纵马冲了出去。绎儿胯下的坐骑也跃跃欲试地不很老实,昂头嘶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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