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影尘梦》第206章


绎儿在这边费尽思量之际,那人却已然明了了什么疑惑,提步来到近前,浅浅一笑:“东江一别,别来无恙?”
就在他绽出浅笑的同时,绎儿整个人像被雷电击中一般僵在了原地:“你……你是宝寅?”
那人点点头,不紧不慢道:“小主的记性看来还不错。我正是纳兰宝寅。”
“可你不是……”绎儿想说她如何会在盛京,又如何做这般装束,却一下子噎了回去。在这里看到她,还需要问什么,一切都很明了。什么东江,什么毛文龙通敌叛国,都是一个圈套,而下这个套的,就是这个女人,她是一个棋子,一个局。
“前尘往事,各为其主,我想小主也不想再提起了。”宝寅倒是很体谅彼此的尴尬心理,先一步了断了可能触发的感伤和怨愤。
绎儿沉了口气,想起在东江的是是非非,毛文龙的死,袁崇焕的死,神情黯然了许多:“逝者已去,一切只像上辈子的事,提它又能改变什么?”
“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宝寅长叹了一句,伸出手向着绎儿,“地上太凉,晨风寒重,还是起来再说吧。”
绎儿看着她递来的手,犹豫着该不该去接。她们本是敌人,不是么?可是现在她们又是什么?朋友?天涯沦落人?
宝寅心细如发,见她不接自己的手,便洞穿了一切,不以为然道:“这世上哪有永远的朋友或是敌人,有的不过是利益二字。你现在已经是小主的身份,也自然是宝寅的主人,宝寅哪敢算计主人呢?”
“你都知道了什么?”绎儿自知在谋算人心上远不是纳兰宝寅的对手,索性不再掩藏什么。
“小主知道的,或是小主不知道的,宝寅都知道。”宝寅一边柔声答道,一边伸手扶起绎儿。
绎儿看着眼前这个深浅莫测的女人,心底一阵阵发寒。富绶倒是不认生,一把搂住了宝寅的脖子,甚是亲昵。宝寅的脸上露出了母性赋予的温柔,伸手爱怜地抚着富绶的小脑袋:“好乖啊。”
正在此时,远远的一个身影抱着一大摞的东西跑到近前来:“宝寅小姐,东西都买齐了……”
绎儿循声往那个小身影上看去,不由得瞠圆了双眼:“雁……雁奴……”
“小姐……”宝寅身边的小身影也带着浓浓的惊喜,“小姐……”
“雁奴。”绎儿一把抱住了雁奴瘦小的身量,悲喜交加,泪水止不住涌出来,呜咽道,“雁奴,我以为你死了……我不好,我不该丢下你的……”
“小姐……雁奴不好,雁奴没有保护好小姐……”雁奴也是喜极而泣。
在这个冰冷的早晨,因为失而复得的故人重逢终于有了几分温暖。
一碗姜茶下去,绎儿身上总算有了些暖意,屋子里的暖气烘得她的脸红起来。富绶刚刚吃饱,由雁奴守着在一旁的炕上美美的睡着了。宝寅悠闲地斟满了茶碗里的乌龙茶,细细地品着味道。
“谢谢你照顾雁奴。”绎儿平了呼吸,真诚的看着对面坐着的宝寅。
宝寅却没有抬头看她,依旧低着头看着茶碗边上浮起的泡沫:“她当时受了重伤,我只是正好路过,看不下去,收留了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算我自私,为了自己吧。”
“你是个好人。”绎儿依稀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压抑的痛苦。
“好人?”宝寅伸出纤细修长的食指,用指腹在茶碗的碗口抹去了残存的茶汁,解嘲的笑笑。
“怎么没见李行首?”绎儿想起总是和宝寅形影不离的李羲夷来。
宝寅正在抹茶汁的手指瞬间停住了,继而又慢慢复苏过来,抿紧了唇,并不回答。
“出什么事了?”绎儿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浮起的水汽。
“李行首已经死了。”雁奴压制住内心的痛楚,平静的说道。
绎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收拾,忙安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宝寅将手一抬,止住绎儿说了一半的话:“算了。不要说这个了。”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三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些尴尬。
绎儿手中的茶碗一点点凉了下来,她嚅喏了一下嘴唇,刚想要开口说话,便听见门外有人恭敬的禀告:“格格,事情都办妥当了。”
“嗯。”宝寅缓缓起身,放下了手中的茶碗,卷起的袍襟在她起身的一刻垂在了脚面上,伴随着摩擦在鞋子上的沙沙声音,陪着宝寅到了门口,“贝勒府里的人有什么动静么?”
“回格格,豪格贝勒府上倒是还好,不过,豪格贝勒已经派人四下寻找小主了。是不是让人去给豪格贝勒报个信,送小主回去?”
“暂时不用了,你去吧。”宝寅看见绎儿立时苍白的脸,立刻答复道。
报信的人走远了,宝寅这才扶着桌沿重新走回来,站在绎儿的面前:“你应该还不想回去吧?”
绎儿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我想离开这里,你能帮我么?”
“如果小主真的要离开,宝寅自然会帮忙,但是,祖家将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宝寅就爱莫能助了。”宝寅也不绕圈子,直言快语,“不过,恕宝寅直言,天下之大,恐怕真是没有小主容身之所。明朝不会容小主,朝鲜更是不敢收留小主,小主就算离开盛京,又能去哪里呢?”
这一问让绎儿的希望又破灭了:“你的意思是说,我除了留下,其实没有地方可以去。”
“难道不是么?”宝寅坐下来,懒懒的眼神看着绎儿,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
绎儿的呼吸紧了一下:“送我去东江吧。”
“小主逃避的了一时,逃得了一世么?”宝寅抬眼的时候,眼神中带着一抹复杂的情绪,“东江?当年我逃去东江,结果又如何?还是回来了!难道小主要重蹈我的覆辙么?其实小主为什么离开贝勒府,为什么不愿意回去,我都知道。”
“宝寅。我和你不一样。”
“什么地方不一样?”宝寅轻嗤一声,“两个被斗败了的女人,可怜人。小主以为逃去东江,呼吉雅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了?看见我,难道还不明白这是条死路么?”
“我不想斗,从来就不想。”绎儿站了起来,恨恨的说。
“树欲静而风不止。”宝寅也站了起来,直直地逼视着绎儿的眼睛,“我也不是想斗,喜欢斗的人,可是,我被逼得走投无路,只有选择反抗。我离开的东江的时候,也想逃避开去,可是李羲夷死了,他是为我死的。呼吉雅不会放过你我的,我死了无所谓,你就是死了也没有用,还要搭上你儿子的性命。你明白么?”
“你说这么多,究竟是想说什么?”绎儿避开她的眼睛,平了呼吸。
“我只是想告诉小主,小主已经没有退路了。”宝寅像是在宣布绎儿的死期一样,不给绎儿一点退让的空间,“小主其实一直没有明白,豪格贝勒为什么只软禁了小主而不处置小主。只要豪格贝勒妥协,呼吉雅所能抢走的,将不是光是你的儿子,甚至是祖家所有人的性命。小主一直都以为自己在跟呼吉雅一个人过招么?你是在和呼吉雅背后的人过招,是在和争夺汗位的人过招。你的离开,只会给呼吉雅以口实,从而削弱祖家,削弱豪格贝勒的实力。而豪格贝勒是拱卫大汗汗位的人之一。这中间的利害,我想不用宝寅说的更清楚了吧。”
“是他让你来说服我的么?”绎儿的眼神空空的,有点发硬。
“不是。我和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面了。我现在只是一个死人。”宝寅轻轻地笑起来,“从李羲夷为我而死的那刻起,我纳兰宝寅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小主现在看到的宝寅,不过是个报仇的灵魂而已。”
“报仇?”绎儿踱了两步,走到窗前,隔着窗纸,无谓的一笑,“冤冤相报何时了……”
宝寅从袖笼里取出一个小纸包,放在桌上:“你还有两天的考虑时间,过了两天,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两天之后,豪格贝勒就要遵照大汗的旨意,纳察哈尔的伯奇福晋为侧福晋。如果不出我所料,那天的婚礼之后,就是祖家的末日。只要掌握了蒙古的人心,豪格贝勒也不会为了保住祖家而开罪呼吉雅的。”
绎儿闻言扭过脸来,看着宝寅:“你说什么?”
“你把这包毒药放进伯奇福晋的酒里,记住,一定要让她当着呼吉雅的面倒下去。那天的宾客必是很多的,所有的蒙古贵族都不会放过这件事情,呼吉雅自然是百口莫辩。”宝寅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好像已经成功了的快感,“因为呼吉雅的妒忌而使得大汗联姻蒙古的大计受到动摇,呼吉雅和她背后的人肯定不会再像原来那么受到宠溺了。”
绎儿只觉得自己的后脊梁一阵发寒,颤抖着声音道:“你让我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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