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影尘梦》第220章


将来会是怎么样,她把握不了,正如她飘萍似的的命运也是她把握不了的。
第四十八回
车马在僻静的祖府门前停了下来,绎儿怀里的富绶已经睡着了,雁奴小心地接了过去,一边吩咐车夫放下脚凳,前去祖府叫门。不多时,车帘一动,一袭凉意侵了进来,绎儿下意识地理理暖耳和围脖儿,欠身探出了车厢。
车外的雪还在飘着,纷纷扬扬的,将视线所能及的一切都覆上了纯净的白。绎儿由车夫扶着跳下脚凳,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呀的声音。她有点不忍心,不忍心染指这纯白的地面,略带着小心的浅步尽可能将步子迈大一些。
祖府的婢女得到消息,早早的迎了出来,正赶上绎儿下车,适时的将雨伞撑了过来,接替了车夫伺候着主人往府中走去。穿过三进院子,便到了内堂,祖老夫人早已得了讯息收拾齐整在堂上坐着,看到孙女进得门来,缓缓道:“外面雪下大了吧?看看这一身。”
两个贴身婢女见机的上前为绎儿解下罩在外面的斗蓬还有围脖抄手,奉上业已备好的错金银手炉躬身退了出去。
绎儿近前行礼,万福道:“给奶奶请安。”
“免了。来坐吧。”祖老夫人伸手轻轻拍了拍身边的暖凳,“富绶还没醒么?抱我这里来,我看看。”雁奴依言将怀里睡得香甜的富绶送到祖老夫人怀里,自己退到绎儿身后,垂手立着,看两人说话。
祖老夫人用手理了理富绶有些凌乱的额发,带着慈祥的爱怜口气道:“一年难得见两次。小东西长得可真快。这小脸……睡得真乖……”
绎儿抱着手炉笑道:“他可是不乖的,要是醒着淘得厉害。”
“人老得真快,这才几年,你都做娘了。”祖老夫人感慨道,“我印象里,你刚生下来抱着软绵绵的样子就跟昨天似的。你那时睡觉都不老实,一晚上折腾你娘起来多少次看你。唉……”
绎儿听祖母提起母亲,鼻子有些发酸,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我娘她……怎么样了?”
“病着呢。”祖老夫人长叹了一口气,“这年关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你这孩子也不懂事,就算恨她,也不能这么绝情呐。到底是你亲娘。”
“我……”绎儿语嫣着,不知该说什么。
祖老夫人不着痕迹地偷眼打量着孙女儿的不安的神情,窥破了她心里的想法,于是给她一个台阶下:“她刚吃了药,想是睡下了,你去看看吧。”
绎儿埋着头低低地应了一声,缓缓站起身来。
雁奴起身要去抱富绶,祖老夫人笑道:“在自己家了,还怕我把孩子弄丢了不成?你陪着小姐去吧。”
雁奴抬眼看了看绎儿,绎儿点点头,恭敬的答道:“孙女儿去去就来。”
从中堂后的角门出去,转过了蜿蜒的走廊,绎儿不知觉的放慢了脚步,走着走着,步子变得好像有千钧重,几乎不听自己的使唤一般。当她抬眼能看见院墙头上枯萎的蓬草的时候,她已然站住了脚,止步难前。
“小姐……”雁奴在她的身边站定,顺着她的目光往墙头的蓬草上看去,“你怎么了?怎的不走了?”
“我……我不知道该如何自处……”绎儿说着,望着墙头的眼睛已经挂下了数行清泪,“心里越是往前走,越是怕……”
“有什么可怕?夫人是小姐的娘亲,哪有娘亲跟自己孩儿置气的道理?”雁奴劝解道,暗下里攥住了她的双手,轻轻推她,“走吧。老祖宗都说了,夫人都已经睡下了,小姐若是怕见着尴尬,看了便走就是。”
绎儿努力点头,忍住眼泪,破涕道:“嗯,咱们快些去,看了就走。”
两人顺着花园小径到了后厢房的阁楼之上,楼上的婢女大约是听见了楼板上的脚步声,迎了出来,正看见绎儿和雁奴,不由得惊道:“三小姐……”
雁奴忙将手指竖起在唇边,示意她不要作声,回身拉过绎儿,两人轻声轻脚的上得楼来,方才站定,便向那婢女蹑声问道:“夫人怎么样了?”
婢女冲着绎儿一福:“夫人才服下药去,蕊儿服侍着刚躺下。”
“你且去吧,不要惊动夫人,小姐只是看看。”雁奴摆摆手让她下去。
婢女又一福,欠身退了出去。
雁奴再回身追着绎儿的脚步往房门口去,拐过楼梯口,便看见绎儿杵在窗口,咬着手指抽噎着大恸,硬是不敢发出声音来。雁奴知道她要强,提步到了她身边,不动声色的往屋子里看去。
半掩的窗中,祖夫人一脸憔悴的靠在枕上,气喘未平,黄白的脸色,嬴弱的身子像是连一阵风都经不起的模样。原先的花容月貌早已经被岁月磨损殆尽,先前只是斑白的发也已经几乎被白色替代了。瘦骨嶙峋的手指收在一处,却看不到太多的气力,苍白的指甲脆弱的好像禁不住重压。
唤作蕊儿的贴身婢女正在一旁小心地吹着瓷勺里的参汤,一边宽慰道:“昨天医士走的时候还说,说夫人的病啊,已经比前些时日好多了,这参汤还是要多多的喝才好……”
祖夫人轻声咳嗽了几下,支撑着自己将要滑下去的身子断断续续苦笑道:“我的身子……我还不清楚么……你们尽拣着好听的哄……哄我……”
“奴婢哪有这个胆子哄夫人玩儿……”蕊儿舀了一勺,递到祖夫人嘴边喂下去,“眼下就要过年了,过年都是喜气,喜气一冲,夫人的病好的就更快了……”
“咳咳……”祖夫人想是被汤汁呛了一下,咳了好几口,蕊儿忙将痰盒捧到她面前,一边用力地抚着她的背,轻轻拍着。
祖夫人咳了几下,眼泪也被呛了出来,眼睛红红的,甚是狼狈,一手指了指半掩窗户,示意蕊儿去关窗。
蕊儿扶她躺好,边起身往这边而来。
绎儿躲避不及,正被她迎面看见,惊道:“三小姐!你……你怎么来了?”
祖夫人分明听见了,整个人在床上禁不住怔了一下,喉咙口的痰未曾吐尽,一时发不出声音来,只能剧烈咳嗽。
绎儿知道回避不得了,提步挑帘子进了门去,一口气到了床前,慌慌张张地捧了痰盒递上去:“娘……”
祖夫人眼圈一红,胸口起伏着,之后一阵剧烈咳嗽让她有些眩晕的厉害。
绎儿一把架住母亲,稍稍用力去拍母亲的背脊,让她将痰咳出来。
祖夫人接连吐了好几口,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缓过来,眼前一阵迷糊:“蕊儿……”
“夫人……”蕊儿有些不知所措,一双眼圈早已经红了个遍。
“枣……枣……”祖夫人点着桌上的果盘示意她。
蕊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端了果盘递到绎儿面前,含泪道:“小姐,夫人让你吃枣……这是刚打的冬枣……”
绎儿看了看泪光闪闪的蕊儿,又回身去看一脸憔悴病容的母亲,一直强忍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想了千百次,都没有想到母亲会以这样的对话来开启她们的相逢,打破她们之间三年的冷漠。三年之中,自己负着气不曾于膝下侍奉母亲,而母亲却始终惦记着自己,就连自己喜欢吃冬枣的习惯都无时不刻不放在心里。一个勾手指去点的动作,就好像是彼此只分离了一夜,清晨醒来对自己小儿女的疼惜。
这就是母亲的胸怀么?这就是母亲对子女过失的惩罚么?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任凭泪水流到嘴里,流遍了整个面庞,冲刷下来,洒在母亲苍白无力的手背上。
祖夫人腾出双手来,用力抚摸着自己女儿的泪容,自己也早已经泪如雨下了,她含含糊糊地带着笑亦夹着泪道:“回来就好……哭什么……不哭不哭……乖……”
一个“乖”字,好像在哄一个淘气使性子的小孩子,让绎儿无法自持,她忘记了母亲已经是重病在身,一头扎进了母亲的怀里,放声哭起来:“娘……娘……我错了……绎儿错了……娘……”
“傻孩子……”祖夫人抱紧了自己女儿的柔弱身躯,夹着泪花拼命的扮着笑,“你什么地方错了?你是娘最好……最好的女儿……娘的女儿……”
绎儿趴在母亲的怀里,无需再去掩饰什么强做什么模样,放下戒备的瞬间,原先心里藏着的苦痛和委屈也一并哭了出来。
骨肉相连,血脉相通,祖夫人心细如尘缘何体察不到呢,于是问道:“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绎儿摇头抽噎道:“没有……女儿哪有什么委屈……”
“你一个人回来的?”祖夫人喘息了一下,平静下来道。
“没有……”绎儿抹去眼泪,也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贝勒爷跟你一起来的?”
“不……他……他还在围场……”绎儿不想让母亲知道自己现下的处境,一味隐瞒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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