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影尘梦》第274章


“这世上哪有什么团圆?若说有,却也在督师去的那一刻残破了。人要想画一辈子的圆,谈何容易。”绎儿轻轻移过袁郁的手,握在手里,凝望着面前这个亭亭的少女,“画圆一开始都是一条线,端点在两边,学会打结才能成个圆。偏偏我是个不会打结的人——”
“姐姐……”
“一个女人,一辈子只要全身心的爱一次,就足够了。”绎儿仰头望着一轮圆月和时时纷飞着光彩夺目的烟火,“就像这焰火,它最耀眼的光亮恰恰是在它生命结束的前夕,就像我的爱情,就像你爹的亡故一样。”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爹他何曾爱过我们,他爱的,不过是他心中的信念。他先是大明的亡命之徒,然后才是我的父亲。”
“你恨他么?”绎儿转头问道。
“恨!”袁郁一甩手站起身,“他自己敢生敢死敢恨,却永远不配说一个‘爱’字!因为我和母亲爱他,我们就要跟他去陪葬,写他的铁血传奇。他从始至终问过我和母亲的感受吗?他知道我们怎么想吗?他知道我们真正想要他做什么吗?我们只想要他做一个普通的乡下田舍人家的父亲。”
“国破家亡,你爹的爱,你并没有读懂。”绎儿也站了起来,手中的帕子随着晚风摇曳了一下便停在了胸口。
“他的爱只有他自己懂。”袁郁强忍着流泪的欲望,撇过脸不让绎儿看。
绎儿偏偏看了个清楚,她伸出手,扳过袁郁的脸,用手绢爱怜的擦着她晶莹的泪珠儿,“你错了,你爹的爱,我懂。如今尝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你单单晓得你爹是大明的亡命之徒,却不晓得姐姐我是大明的疯子啊!”
“疯子?”袁郁瞠大了眸子。
绎儿放开手,扭过身,哽咽道:“我和督师都不过是犯了一个亲人不能饶恕的错误,因为我们太想爱了,明知道爱不出结果,却要知其不可而为。”
“我不明白,父亲究竟爱什么?”袁郁冲着绎儿的背影叫道。
“一寸河山一寸血……爱上大明的河山,等于爱上无尽失望。”绎儿站在院子当中,泪水滑落的迅捷,单薄而孤寂的身影映衬着漫天的绚烂。
这一年的春天会来的早,来的悄然,因为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春天对她而言却是秋的肃杀。她默默注视着,守侯着的一天终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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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卢象昇的战死,还有孙承宗的死,我哭了两次,一边写一边哭。朋友说,要想感动别人,首先要感动自己。我想,我已经感动自己了。还有朋友说,这是一篇作者虐自己的文。我倒不已为是虐,而是洗礼。
另:作品相关里,我放了一篇专门为卢象昇而写的文,叫做《胡麻》,取“胡麻好种无人种,正是归时不见归。”的意思,写的是他和她的妻子分别,最后战死沙场的故事。大家有兴趣可以看一看。
第二十四回
雪白的宣纸上,一钩一画却不成规矩的扭得像条蚯蚓。就这么扭来扭去,把一个五岁孩子的耐心全部扭没了。
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扔了毛笔,把面前铺的“蚯蚓文”团成一团,就手扔了出去:“我不写了!无聊!”
“哎呀……”窗外探出半个脑袋,“瑞格儿,你干吗呢?”
“朱尔阿哥!”瑞木青眼睛一亮。
“嘘——”豪格次子卓洛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又示意她去看一旁看书的范仲秋,“小声点儿!别让先生听见了!”
瑞木青撑着椅子,一边盯着范仲秋的一举一动,一边小心地挪到窗口:“什么事啊?”
“跟我们放风筝去!”卓洛趴在窗台上低声说。
“可……”瑞木青偷眼瞄了一下范仲秋,“可我的功课还没做完呢!”
“什么功课啊?”
“写大字啊!”瑞木青比画道。
“告诉阿哥写什么字,阿哥帮你写!”卓洛急道。
“我不要你写,你的字像狗爬!我要依兰阿哥写!”瑞木青挑剔。
“好好!什么字?”卓洛往下缩了缩,生怕给范仲秋看见。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瑞木青尽量放大声音。
“哪个‘红’啊?”卓洛问道。
“三点水儿的那个!”瑞木青比画。
“咳!”范仲秋早就看见了,只是没动声色,见他们肆无忌惮了,于是开了口,“格格写了几个字了?”
“啊!我正写着呢!”瑞木青慌忙抓起了笔在宣纸上涂鸦起来。
范仲秋翻了一页书,没看她:“别偷懒啊!”
“没……没有啊!”瑞木青一边冲卓洛挥手,一边使眼色,抓笔的手还在不听使唤的画着。
“再给你一柱香的时间。”
“啊……好好……”瑞木青忙不叠往窗外的院子里心急火燎地等着救星。
“瑞格儿!”富绶远远跑近,向她挥了挥手中的字,“好了!好了……”
“快!快给我!”瑞木青猴在了窗台上,伸出两只小手。
“绶儿!”一只手当间一拦。
富绶抬起头,顿时傻了眼:“额娘……”
绎儿抬手在他的脑门上就是一记凿栗:“学聪明了?学着帮你妹妹偷机取巧了?去!自己玩去!”
“哦!”富绶像霜打的茄子一般,灰溜溜的走了。
“侧福晋!”范仲秋迎出屋一礼。
“哦,先生起来吧!”
绎儿示意他,随手把没收的字给了他:“先生费心了!”
“谢侧福晋!”范仲秋起身,“侧福晋请!”
“我只是路过书房,就不进去了!”绎儿一笑,“怕你们饿了,和郁妹送点点心来!”
“唔——有点心哎!”瑞木青一下子跳到地上,撒腿就往这里跑。
“瑞格儿!去!写完了再吃!”绎儿呵斥。
“额娘——”瑞木青撒娇。
“不行!”绎儿不退让,“雁奴!你看着她!”
“是!小姐!”
“我看算了吧!我们瑞格儿是饿了的,没有力气怎么写字啊!”袁郁说情道,抓了点心就递过去,“来!吃饱了再写……”
“还是郁姐姐好!”瑞木青拍马屁。
“你呀!嘴可真甜啊!”袁郁捏捏她的小脸,“调皮!”
“好了!郁妹,咱们走吧!不然你不知又要怎么护着她了……”绎儿摇摇头笑道,“小心有一天把她宠坏了!她可是已经宠得没大没小了,都把你从姨的辈分降到姐姐了……”
“那敢情好啊!我也跟她一般大了!”袁郁笑着跟绎儿出了门。
“袁姑娘什么时候搬到府里来的?”范仲秋望着她们远去,转脸问雁奴。
“过来老久了!”瑞木青一手抓着点心,一手在忙着画完八个大字。
“有么?”
“她也只是小住几天,来陪陪小姐。”一旁的雁奴说道,“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一问罢了!”
“写完了!写完了!”瑞木青扔了毛笔,跳下椅子,“我走咯!”
“喂!格格!”雁奴不及叫住,瑞木青已经一溜烟没了影儿。
范仲秋拿起桌上的大字,大跌眼镜。
这“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个大字全像发育不良似的,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一地,惨不忍睹啊!
风筝在苍穹上只化作了一个小黑点,随着风摇摇曳曳。
瑞木青在原地又蹦又跳,刚才在书房里的蔫状全然没有了:“依兰阿哥,你再快点儿!朱尔阿哥的风筝飞得比我们的高多了!快点啊!”
“你别闹!吵死了!”富绶一手牵着线,一手抓着线轴。
“快点啊!快点嘛!”瑞木青迫不及待地去扯富绶手上的线。
“哎——别扯!”富绶躲闪,“要掉了!要掉了!”
风筝在空中摇晃了几下,经不住瑞木青一阵猛扯,咻得落在了庭院的树梢上。
“你看看……”富绶抱怨道,扔下线轴,一捞袖子,“拿着线轴!我去够!”说着,搓搓手,一纵身像个小猴儿般蹿上了树梢。
“够到没有啊?”瑞木青仰着小脸望着攀在树上的富绶,小蹦雀似的跳着。
“还……还差一点……”富绶一只脚悬空,尽全力舒展开小胳膊去够风筝,“我够……够到了!啊……”另一只脚一滑,顿时失控得摔了下来。
“依兰阿哥!额娘——”瑞木青瞠大了眼睛,扔了线轴天真地伸手去接他。
富绶往下落着,他不敢看,也挣扎不了。
一个身影像是横空杀出一般,纵身将他接在了怀里,稳稳地落下地来。
“好了!没事了!”一个声音在富绶的头顶上响起。
富绶这才壮着胆子睁开眼睛,顿时有了精神:“十四叔祖!”
“下来吧!”多尔衮把他放到地上,爱怜地抚摩他的小脑袋。
“绶儿!”绎儿匆匆赶到,惊魂不定地跑到了他面前,一把把他抱在怀里,“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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