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车》第4章


「张搴博士!我是中统局的齐大湘中校,戴先生派我来接应您。船只已经在长江岸码头等候,如果您准备好了,今晚马上出发。为了旅程安全,这是戴先生要您换上的。」
张搴打开一看,包袱内是一套中国渔民服装、一些证件及一些钞票。没有异议,在车箱中稍做整理,立即换上准备好的服装。
张搴略瘦的身躯换上中国渔夫装束,虽不能叫人完全信服,但在夜色掩护下,也没引起太多注意。
跟随着齐中校,来到码头边。在昏淡夜色下,码头上停靠着一艘双帆的中国舢舨。
「博士,接应你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你放心上船吧!」
「安排好了?放心…那方才发生的那些……是不是也是安排好的?」
经历过方才的混战,张搴觉得有必要重新省视这趟任务。
「非常抱歉,博士。我为刚才的意外再度向您道歉。现在是战时,尽管是大后方,可不比纽约…许多时候是敌我难分…要不是刚才开火,我们也不知道,您已经叫人给盯上。不过戴先生说…上海接应你的人,你绝对可以信的过。不然,你可以立即取消任务。」
张搴没有回话,心想全中国让他绝对信的过的人,只有一个。不过,听说他回了苏北老家。
对方说的直接。套句中国人俗谚「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已经走到这步田地,取消任务回纽约?既不切实际,也没法向官方交待。合着走一步算一步。没得选择,张搴登船离开了重庆。
船只顺着长江,经过三峡,直下宜昌。一路顺流而下,经武汉、长沙、九江、南京,而后抵达上海。
经过多日航程,这天傍晚,渔船缓缓驶近上海浦东一个小渔村码头。
在半昏暗的夕阳余光下,瞧见码头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张搴这才放心,心想这位戴先生还真没失言。果真安排了全中国他最最信任的人,做他的伙伴。
一段二十多年前的往事瞬间涌上张搴脑海。当时年轻的张搴第一回造访中国和上海,在城隍庙附近,遇上麻烦,满街中国人袖手旁观,等着看洋人出洋相。一个身材中等,身手了得,走江湖卖艺的年轻小伙子,三拳两脚摆平几个店家地痞,不但助张搴脱身,还要回原先被坑的美金。小伙子小张搴五岁,有着江北庄稼汉的直爽个性,好恶分明,很快就成了张搴信任的好友,往后每回中国冒险旅程中,都少不了这关系密切的伙伴,这个人就是江龙。
船只慢慢靠近码头,不似浦西的人来人往,浦东码头上稀稀落落,江龙的身影在夕阳下愈是清晰。
戴先生的安排,叫张搴对任务恢复些许信心。自然也好奇那位神通广大戴经理的真实身份。
「Champ!Champ…你一点也不像个渔夫。」江龙一见面就忙着嘲弄好友。
「不会吧!…我倒觉得挺不错的。」
「好了!外头人多、眼睛多…咱们有话再聊,先离开这里。」
江龙提醒着张搴。两个重逢的好友,随即消失在码头。
第3章 上海王爷
上海1942年七月
上海外滩,黄浦江及苏州河交汇处,南京路旁一个转角附近,一栋西式的小洋楼座落在这个东方明珠上最繁华的公共租界区域里。
远在1937年松沪大战爆发之前,租界里不少的外国居民,便已经打包离开即将被战火蹂躏东方明珠。因而,不少洋楼有了新主人。在一群英、法式建筑中,这栋德国哥德式建筑风格的二层楼洋房,显得异常特别。但一切的特别都远比不上这栋建筑物目前的主人,一位神秘、怪异的中国老先生。
这位作风古怪的屋主,鲜少人知道他真正的姓名。老先生坚称自己身上流着皇室血统,为了纪念他的先祖-东北女真族在中国历史上所建立的第一个帝国王朝……大金。所以自称姓金。身为爱新觉罗的子孙。所以坚持来访的宾客,不能直呼他的名字,必须尊称他一声王爷,以示尊重。
行家们都知道金王爷许许多多的怪异规矩。不过他确实是上海,或者该说是全中国境内,首屈一指的古玩收藏及鉴赏家。金王爷对古董的收藏、认识及品味,可以让人暂且抛下那些不尽人情的古怪毛病。有些自以为可以用钱来买通一切的俗客,抱着大把银子进洋楼里,不出一刻钟肯定给轰出来。
近些年来,年事渐高的王爷,大多数时候闭门谢客,如今就是捧着大把美金黄金,等上十天半个月,也得碰运气才能见上一面。
有钱不一定见着王爷。没钱倒也不一定全没机会。老先生坚信天命、机缘,只要是瞧得上眼的投缘客,那怕是个穷酸路人,也会被王爷请进洋楼招待。无论如何,金王爷在大上海可是个像谜一般的人物。
杵在洋楼对街的张搴和江龙,忧喜参半注视这栋洋楼。喜的是洋楼大门今天是敞开的,这意谓着王爷今天开门见客;忧的是,即将要面见这位传闻中的怪人物;心中蓦然涌现一股进退两难的压力。
来此之前,江龙将金王爷的来龙去脉,完完整整向张搴说了不止一回。但在踏进大门前,还是不忘再度提醒他的老伙伴:「Champ!别忘了。。。进了那怪老头的屋子,一定要守他的规矩,叫他王爷…」
张搴什么也没回,只对着同伴笑了笑。毕竟顶尖的收藏家多半有些怪癖,像这样的行家,张搴可也碰过不少,被轰出来的遭遇也不是头一回。心里早有了底。
「我知道,你觉得我唠叨。不过这老家伙的臭名…远近驰名。听说连杜先生都吃过他的排头。」
江龙摇头续道。「现今都是民国三十几年。。。这老家伙…还留着辫子,不承认民国存在。还。。。说什么『留发不留头』的鬼话。听说,他在洋楼里常穿着大清国的朝服,在屋子里头。。。晃来。。。晃去。好几回,把些访客吓了个半死,还以为碰上湘西赶尸,这故事可传遍整个外滩。」
「这老家伙根本。。。是个怪物!」江龙自顾自说大笑起来,坦率的个性一览无遗。
江龙横眉竖眼激动说着金王爷的故事。好像当时他就在现场。看着好友入戏的模样,张搴不禁也受感染,莞尔露齿。
「希望待会进门…那老鬼不会要咱们给他跪地磕头。这。。。我可受不了。我江龙只跪天地父母…到时候,还是你自己搞定,可别指望我…」
江龙的大话张搴听过不只一回。可每每到了关键时刻,江龙总会及时现身。任凭打骂也赶不走。
「好啦!走了。」
二人谈笑声中,走向洋楼大门。
街头往来的人群中,二个人影一直盯着洋楼。待张搴及江龙步入洋楼之际,其中一人转身离去,留下另一人,继续盯看洋楼。
洋楼一楼的面积不下千平方米,入口处是座宏伟铜制的雕花大门。门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外黑中白的大理石地板。玄关处,有两座白色希腊巨柱式支架,上头不见阿西娜、维纳斯的半裸雕塑,而是景德镇官窑的青花瓷瓶。洋楼内部的西式陈设极尽奢华,其间却不时吐露着中式风情。这个中西合壁的组合,既炫耀着昔日西方殖民主义的风华,同时也展现着现今主人的来历。
洋楼内部虽大,但可供行走的空间却不多,各式各样不同的古玩、字画、瓷器、景泰蓝及古书等,盘据绝大多部分的空间。在这一堆堆的古老文物中,巧妙腾空出一条不宽不窄的弯沿小径,宛如江南园林中的小径,给来客意想不到的惊喜。
连接一、二楼有个宽敞的楼梯,沈实的红木把手,搭配着贵气的红色绒毛地毡。楼梯及通道墙壁上,交错挂着一幅幅中西式名画。大厅壁上是一大片色彩艳丽的波斯地毡,一瞧便知道是针数极高的手工精品。大厅内处处可见明清的古董家具,上头、里头摆放各式各样的古书及古玩。天花板更是典型中西合壁的绝配代表,中国式的宫灯散布在中央西班牙式水晶大吊灯周围。乍看之下有种不中不西的突兀;奇怪的是,多看几眼后,竟有种群星拱月的特别美感。相较于曼哈坦市区里,那些贩卖中国、东方古董店里刻意拼凑的流俗,显见宅子主人独特、怪异但复杂的品味。
屋子中央,一张古色古香的明式长桌前,坐着一位如同传闻中身着清装朝服,蓄着辫子,年约六、七旬的老先生,专心凝视着桌上一幅中国山水画。
两名外客的造访,丝毫没有打断老人的举动;张搴直觉老人知道他们来访,但不动如山,既不抬头也不招呼,果真是个怪异又无礼的老头。
江龙领着张搴,捏手捏脚来到桌前,低声恭敬开口:「王爷。」
哪知江龙话还没落下,张搴快言快语已脱口而出:「这画是假的!」
张搴显少有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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