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科医院》第95章


“你哪不舒服?”
齐家信眉头一皱,推了下电动轮椅的控制杆靠到何权身边。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抓住何权的手放到膝盖上,翻手搭住他的脉搏。仅仅几秒钟的功夫,老爷子浑浊的眼里凝起了水光。
何权略显尴尬地收回胳膊,垂眼避开齐家信那激动的目光。
“阿云!阿云!别冲五味散!冲陈皮茶!”冲厨房的方向喊了几声,齐家信再次握住何权的手,反反复复地拍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要当太公了,阿权,我要当太公了!”
见何权尴尬地说不出话来,郑志卿替他解释道:“本想等满三个月再来向您报喜的,可阿权反应太厉害,听说华医堂有个‘加味参橘饮’的方子可以止吐,所以才这么晚来打扰您。”
“不打扰,不打扰。”齐家信开心得脸上泛起红光,一直攥着何权的手不肯松开,“祖师爷开眼,我齐家信能有命看见重孙,阿权,搬回来住吧,让云姐和张妈她们照顾你,啊?”
“不用了,这离医院太远,上班不方便。”何权稍稍使上点力气,终于抽回手,“我现在住志卿那,过几天就去领证了,回头他爸妈会过来拜访您。”
齐家信见何权有意和自己拉开距离,只好讪笑着收回手置于腿上。今天的好消息足够了,他很开心。
“要见的,志卿,定个日子,我请亲家公和亲家母吃饭。”
“不不,齐老,该我爸妈他们请您。”郑志卿客气道:“可您大病初愈,他们怕去外面让您过于劳累,只好上门拜访。”
“去哪都行,我现在棒着呢!”齐家信挺起原本有些佝偻的背脊,又转而握住郑志卿的手,“你看看,老头儿我这手劲儿,不输你这年轻人吧。”
“是是。”
说实话,郑志卿的手真是被他攥得生疼——老爷子几个意思?打算和重孙的亲生父亲谈人生谈理想是咋的?
端着陈皮茶小口喝着,何权靠在书房门口看齐家信为自己开药方。老头儿戴着眼镜,仔仔细细地用软头笔在纸上竖着写下一行行笔锋苍劲的字。他刚回自己以前的房间看了一眼,陈设丝毫没变,屋里一尘不染,床单被罩什么的也像是新换过的。
想来这些年,齐家信一直在等他回来。
何权觉得自己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碎了,似是一堵坚固的墙,又或者是个玻璃罩子。总之他现在看着伏案于台灯之下的外公,并不觉得对方像以前那样需要他拒之于千里之外了。这不是激素紊乱所造成的,他确信,而是为人父母之后才能切实地体会到,一位失去独子的老人是何种心情。
“阿权,你明天去店里抓药的时候,让耿师傅再给你号个脉,审审方子。”齐家信把那张写满自己心意的纸递到何权手里,“外公老了,怕号不准,那味人参,能不加就不加,血气过旺也不好。”
“知道了。”何权叠好纸,收进兜里,“您早点休息,我明天中午去店里,上午还有门诊。”
“阿权……”齐家信欲言又止,末了叹了口气说:“注意身体,别太累了,你之前那个孩子不就……”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被坐在客厅里的郑志卿听到似的。何权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齐家信这是以为之前那孩子跟郑志卿无关,怕他知道后介意。
“您大点声说没事儿,之前那个也是他的。”何权苦笑。
齐家信愣了愣,眼珠稍稍错错位置,隔着走廊将目光投向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手机的郑志卿。然后他摇动控制杆,轮椅缓缓向客厅移动。当何权看到齐家信伸手抓下架子上的龙头手杖后,突然意识到他要干什么——
“郑大白!快跑!”
郑志卿莫名其妙地抬起头,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小腿上就挨了老爷子的手杖一下,登时疼的他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兔崽子!原来是你!十年前我就该打断你的腿!”齐家信第二下没打着——郑志卿已经窜到门廊上去了,“给我回来!”
回去?我傻啊?
郑志卿仓促退出门外,靠到车边弓身抽着气按住被打的地方——这生日过的,真够惊心动魄的。
第78章 
冒着三条腿都被打断的风险; 郑志卿向齐家信诚恳地承认了错误,又在老爷子龙头手杖的威胁下; 指天发誓对何权好一辈子才算完事。回到家; 何权拎起郑志卿的裤管,看到对方小腿上青紫一片不免心疼。
“明天到院里,拍个片子吧。”
看来齐家信还真下狠手。
“肯定没伤着骨头。齐老说的对; 我该打; 委屈你独自面对那么大的伤痛。”郑志卿放下裤管; 轻轻拍拍何权的手; “你也别想了,早点睡觉,六点半还得起床。”
其实何权根本不愿意回忆那段日子。郑志卿是欠顿打没错,可拿话伤他的不还是那个倔老头自己?这会儿倒想着替他出头,早干嘛去了。
累了一天,何权懒得冲澡了,换好睡衣就把自己往床上一扔。郑志卿收拾完行李进卧室; 见何权已经睡着便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怀里抱着温暖的身躯,积累多日的疲劳彻底释放出来; 他很快也陷入了深眠。
那个一脑袋卷毛的小宝宝又出现在了梦里。
上午VIP门诊; 第一个病例就让何权头大。从别的医院转到大正来的; 双胞胎,孕二十三周排畸时发现两个孩子共用一颗心脏。从医多年; 何权从来没在产检阶段碰上过连体婴;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给患者及家属什么建议为好; 赶紧打电话把一区二区四区主任都叫过来会诊。
韩骏遇上过连体婴,共用消化系统,刚出满月就发生肠套叠,确诊为梅克尔憩室引起,在大正的NICU里待了三个月。那段时间为了那俩孩子韩骏几乎住在NICU里了,可惜生命终归是脆弱的。
“共用心脏的隐患远比共用消化系统多得多。”韩骏直言不讳,“一颗心脏,供给两个机体的血循环,负担太重,而且除非做心脏移植,不然终身无法分离。”
何权搓搓眉毛,为难地说:“家属的意思是想留,说生下来看,不行再舍一个。”
“舍那个?都是命,这手术我可不做。”韩骏抱臂于胸,向后靠到墙上。
潘主任仔细看了看何权拍下来的B超照片,跟高主任交换了番意见,说:“主动脉闭锁不全,这颗心脏本身就有问题……何主任,得跟家属说明白,留,有很大的可能性没办法活着生下来,即便是生了,也得靠钱堆着。”
“该说的我都说了,可搁谁,谁舍得引产?”何权一手撑住额角,一手在桌下扣住腹部,“刚患者的父亲跟我说,本来一听双胞胎还兴高采烈的,没想老天爷这么不开眼。”
其他人都默认了何权的说法。碰上这种事儿,确实糟心。这已经算严重畸形了,出于对孩子负责以及对整个家庭的考虑,医生通常会建议引产。但今天看何权的态度,比家属还要惋惜。
“我的建议是,咱就别说什么了,让他们自己考虑,不才二十三周么,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做决定。”潘主任岁数最大,经验丰富,处理问题比其他人都更稳重,“何主任,你也别跟着操心了,看你那黑眼圈,脸上也没血色,抗震救灾回来一天都没休就上班,别把自己的身体弄垮了。”
“谢谢潘姐关心,我心里有数。”
何权叹了口气,打印出诊断书,签好名字起身走出诊疗室。
中午送何权去华医堂的路上,郑志卿发现他情绪十分低落,便关心地问了一句。何权把连体婴的事告知对方,末了捂着肚子,一个劲念叨“小白,你可好好长,千万别吓我”。
“要不歇段时间吧,阿权,在医院天天看病例胡思乱想。”郑志卿劝他。
“脑子里装的全是妊娠期间的各种并发症,就是回家待着我也胡思乱想。”何权扁扁嘴,“我现在算是知道唐葳为什么不结婚不要孩子了,看得太多,怕了。”
空下手拍拍何权的腿,郑志卿说:“也别想太多,毕竟都是小概率事件,你心情好,小白才能健康成长。”
“诶我说郑大白,你怎么这么轻松?”何权不乐意了。
“我是紧张你,怕你抑郁了。”
“这个你不用紧张,我这人自我调节能力强,得什么病都不会得抑郁症。”
郑志卿偏头看了他一眼,笑笑说:“确实,我一直很佩服你,阿权,你经历过的事情,随便挑一件出来都足以让心里承受力弱的人崩溃。”
“嗯,就继续拍马屁。”
“绝对真心话。”
何权伸手捏了捏郑志卿的脸,刚要说话突然感觉到下腹传来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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