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为谁嫁》第7章


后者却一改早前的敌视气焰,温柔地笑了便道:“妹妹可是渴了?”
沈嘉芫本就做出了要唤水的前奏,虽然疑惑眼前人的举止,然对方都送到了眼前,总不好再拒绝。起身含笑感激了谢道:“四姐真是心思玲珑,我这才渴着呢。”
“你和姑姑在祖母屋里说了那般久的话,定然是口渴的。”
纤指捧送,沈嘉芫合了合眼接过。
四姑娘同六姑娘均倾慕安家世子,这在沈宅内并非秘密,且二人性格相像,均是倔强难惹的。往日不同的是,六姑娘得老夫人和七姑太太喜爱,接近安世子的机会较多。同她相比,四姑娘的这份感情则难免被人忽略,两位姑娘平日谁都不肯退让,难有这等和颜悦色的场面。
当下,倚在红阁旁、立在横案前的众人都纷纷投来视线。
然而,就在两人交接时,整个茶盏都倾侧向沈嘉芫的身前袭去。后退不及,伴着粉彩盏茶碎地的声音,她“啊”了声脚步就往旁边挪去。
“芫儿。”
“六姑娘。”
被众人围着,沈嘉芫手背通红,瞬时就起了泡,世子夫人心疼地握住吹气,神色焦急道:“是不是很疼,都起红了……”
“芫儿,快给姑姑瞧瞧。”
沈嘉芫只觉得手背火辣辣地疼痛,耳旁全是众人参差不齐的关切问候声。
“今儿茶水房是哪个在当差?”老夫人早就从炕上站起,怒容毕现地望向葛妈妈。
主子们相聚谈话,上的茶水必须都是试好了温度才会端进来,即便是打翻亦不可能这般严重,现下将六姑娘烫成那样,必然是水温有蹊跷。
“快带芫儿进去上药,身子才好又受这伤疼,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世子夫人斜睨了眼站兢着被二夫人责怪的四姑娘,拉过女儿边吩咐人准备烫伤药边往内室去。
“我不是故意的,是六妹她自己没拿稳。”四姑娘惶恐地解释。
“芫姐儿素来心细,哪会连杯茶都拿不稳?定是你粗心大意,还不去给妹妹道歉?!”二夫人胡氏虽言辞责怪,然在说沈嘉芫心细的时候特地加重了语气,似乎故意引人深想。
显而易见,世子夫人同二夫人都格外护短。
当着众人,四姑娘不好争辩,只好不情不愿地跟在拥着沈嘉芫进内室的众人身后,心里分外纳闷。原是想在安世子面前表现娴静善良,然后借六妹妹之手反将茶水泼向自己身上,省得众人总围着她。故而方才六妹的手才触碰到茶盏,她就故意有意往这边倾来,自个身上穿得多,定是有惊无险,熟知对方力道太急,竟是全泼在了她的身上?
四姑娘咬着嘴唇目露不甘,转首不成想撞上安世子的目光,她忙莞尔灿笑。对方的视线却似不经意扫过,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沈嘉芫上了药膏,手背上有股凉凉的感觉,垂首羽睫轻扇,将心底的思绪掩盖。
原是察觉到四姑娘的意欲,不愿由她利用,谁成想会是如此滚烫的茶水?
面对众人急切喃语,沈嘉芫抬眸对世子夫人轻道:“母亲,女儿想回去了。”
安沈氏便抢先道:“姑姑送你回清涵院。”吃了亏如此不吵不闹,无疑是让人更难放心。
沈嘉芫婉拒,回东敞间与老夫人告了辞,便由世子夫人派遣的蔡妈妈陪送离开。临走的时候凑巧见到个清秀的小丫鬟进内室,屋内有少女怯懦的哽咽声传出,“是泽兰姐姐过来说四姑娘方从外回来,身子冷得紧要喝热点茶,奴婢才送进来的……”
沈嘉芫冷笑着摇头,脚下步子加速。
“六姑娘。”
未行多远,却被人唤住,她驻足转身,是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白薇。她手中握着个紫檀小盒,朝沈嘉芫递来便道:“老夫人令奴婢将这个给您送来,安世子爷说好似是您上回遗落在别院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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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母女
沈嘉芫的右手方上了药正用白布裹着,举止并不方便,身后的香薷便上前接了白薇手中的葵瓣紫檀盒。伴着她打开的动作,呈现眼前的是串似血的璎珞手钏,颗颗圆润光滑,纯红娇滴,夺尽春色光彩。
她的呼吸不由微滞,脑海似有清明的朗声回荡:我知你不喜金银俗物,这是我亲手为你雕琢,花鬘璎珞,所配非俗,你可是欢喜?
将它握在掌中,沈嘉芫心里百感交集,容上似悲似喜。好似又回到那个梅开满园的腊月,将军陪着她倚窗赏雪,无限温柔地执起她的手戴上,清俊容上有着同他外表不相符的童性欢笑,不停追问自己是否喜欢。
她想象不出素来手持长剑的将军是如何在夜烛光曳下精心细磨这些小玩意,然心底亦是欢喜的。那日离开赵府,临走前瞥见它,鬼使神差地就收进怀里。想是在安家别庄里,同原主争夺信件时掉落的吧?
没想到,还有失而复得的机会。
“安世子爷料得没错,当真是六姑娘的。”白薇笑吟吟地言后,欠身再礼道:“奴婢这就去回了老夫人,姑娘慢走。”
沈嘉芫颔首,转着圆润的珞珠便朝清涵院而去。
颐寿堂的院口,安沐阳负手而立,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身后双手慢慢聚拢,目光深邃而沉重。
“大哥,怎么跑这来了?”
安沐附从内走出,自后拍其肩膀,察觉身旁人发怔不语,顺着对方视线望去,不可思议地惊讶道:“哥,你不是特地出来送她的吧?”说着径自低喃费解:“话说,今儿六表妹怎的这么安静?平素撞个桌椅角都能嚷痛半天,方才手背烫成那样都没哭没闹,莫不是转性了?”
“表少爷。”
立在台阶下,白薇朝院门口的二人行礼后便欲往内,却听得安世子出声,忙止了步子。
安沐阳仍望着远方,启唇轻问:“她收下了?”
“回大表少爷,六姑娘见着手串很高兴,便是她遗落的。”白薇神态恭敬。
闻者则表情复杂,应声后摆手遣她退下。
“从大哥你这送过去的东西,她哪里会推拒?即便真非她丢落的,怕亦是当宝贝般收着呢。”安沐附目露鄙夷,语调怪异。
安沐阳则不冷不淡地瞥了他眼,“三弟,你前几日不是总惦记着表妹伤势吗,方才怎么不上前问候两声?”
话落,安沐附激动地忙驳道:“我哪里惦记过她了?是母亲成日总挂在嘴边念叨,你看她方才还活蹦乱跳的,能有什么事?”说完似担心对方不信,围着兄长就不断嘀咕:“她那副小姐脾气,也就哥哥你这般温和的性子才能淡然处之,平素里谁还能受得住?”
安沐阳浅笑,仍是那等不达眼底的笑容,“怪不得从前舅母总说,你和六表妹真是冤家。”
他的话方落,安沐附白净的面庞瞬时染成殷红,气急败坏道:“哥,几年前的打趣话了,你还拿这个取笑我?不说小弟没提醒你,六表妹就爱缠着你,现在没准就是故意生气想你过去哄她呢。”
安沐阳轻摇了摇头,没有作答,转身便进了院子。
安沐附见对方没有理睬,忙紧跟着他。步子才前移几步,却忍不住转身望了眼早已空旷无影的路径。
夕阳西移,霞彩飘扬如橙,整个沈延伯府里万派静谧。
世子夫人带着婢仆到了清涵院,香薷打起帘子请她进屋。沈嘉芫听到动静便从炕上起身,请安唤道:“母亲。”
触及她缠满白条的右手,蔡氏目露心疼,拉着她的左手重新落座。瞥见窗柩大敞,厉色训责起立着的香蕾,“姑娘身子才好,窗户便开这么大,若着凉受风了可怎么好?”
“奴婢马上去关。”
蔡氏便重哼了下,不悦道:“非得提醒了才知晓做事,连点伶俐劲都没。”转向面对女儿时则又是轻声软语,“芫儿,若她们伺候得不好,母亲给你换两个。”
沈嘉芫摇头解释,“母亲,是女儿觉得屋子里闷……”
尚未说话,已被蔡氏打断,“女儿家身子多娇贵,芫儿不许任性。”说着瞥见炕内侧的针线笸箩,她似分外惊讶,拿起才方动针的绣棚,抬首仔细凝视了眼前人好几眼才开口:“芫儿,好好的怎的将这翻出来了?怪伤神的,你想要什么让针线房的人给你绣。”
沈嘉芫抬眸,挪唇轻答道:“家里姊妹都做这个呢。”
女红针线,素来都是闺中女子重点所修。
蔡氏却将绣架丢在旁边,拉过她鲜嫩的左手便回道:“你和她们不同,咱们不做这些劳什子玩意。娘的芫姐儿注定是要富贵终身的,你打小就不爱弄这些,现在手还受着伤,好好歇着就是。”
沈嘉芫只觉得蔡氏母爱太盛,反倒有些不自然,哪能这般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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