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格》第24章


“你应该想起了什么,也应该知道我是谁。”
甘岚把侧脸留给他,鼻尖几近透明:“我知道,但你知道吗。”
“是我把它变成现实。”甘栾想,现在知不知道又如何,他总归要知道的,就像从书店捧回一本塑封的书,它是属于他的,只要把它保护好了,总有一天那层塑封会拆开,让他读个淋漓尽致。
“所以你要跟我走。”甘栾说,不容回绝地。
“是。”甘岚闭上眼:“我本该如此。现在的我为此而活。”
没有人来看望甘岚,对于那些人,甘岚或许雷同诅咒,甘栾像等待考试般困在老宅,谨防他们过来手撕他的“书”。甘岚一直在睡,他以为是叶靖给的药在起作用。叶靖拿给他的时候,只说“这会让他更开心,更安静”。直到有一天,他透过门缝间倾泻的月光,发现甘岚趴在窗边的影子。
甘栾走进他的房间,甘岚直起身来,他靠在落地窗边,背脊紧贴玻璃,微微仰头,侧过脸去。月光让房间一览无余,甘岚就在聚光处,清晰可描。他的手心藏进袖口,锁骨盛着满满星辉,白色毛衣如起皱的牛奶,松松堆在腰间。居家裤没遮住脚腕,赤脚曲线可描,骨型优美。他是一幕清醒的幻梦。他的额发几乎盖住眼,可月光盈盈晃在眼底,使得目光幽幽而微动,像是灵魂欲游离。纱帘轻轻飘着节奏,屋内水影澈澈,那汪月光于是荡了荡,他像个流离失所的妖怪。
甘栾忽然发现,自回到老宅,他们几乎没说过话。甘岚像一条养在水缸里的鱼,每天在水底招摇尾巴,在水草中间穿行,偶尔鼓起两个泡泡。鱼和人即是这么疏离。他忽然抓不住与甘岚交流的诀窍了,一开始,他是胡闹而狡黠的,然后极端而凄美,最后变成满口荒唐言的妖怪。
他坐到他对面,手肘撑在支起的膝盖上,手腕自然朝里曲,四指指背扶着脸,头稍稍倾斜。“现在凌晨两点半,”他说:“卷心菜是夜生物?”
甘岚直视过来:“嗯,晒月光。”他双手抓着盘起来的脚踝,轻轻抿出一抹神秘的笑。
甘栾将四指插入发间,深蓝发色因月光魅惑:“晒月光?”
“我是怪物。”甘岚说:“我是活在月光下的怪物。”他抱起一颗卷心菜,把叶子抚得平平的。他的嘴角深陷阴影:“你们人类需要氧气,我需要晒月光,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甘栾姿势未变:“我们人类需要吃饭,你为什么也要吃饭。”
“废话。”他突然恢复狡黠:“我既然跟人类生活在一起,当然需要伪装。”
……这家伙说两句话就破功,这几天高深给谁看呢……他点点头:“那么你的秘密是被我发现了,怎么办。”
“你不一样。”甘岚像四足动物一样爬过去,让他与他眼底的月光互相辉映,甘栾纹丝不动。他们鼻尖几乎蹭到一起:“你是不一样的。”
“我希望你看清我,我是个怪物。”他坐回去,凄凄而笑:“如果你说出我的名字。”
甘栾说:“哦,甘岚。”
“啊。”他微乎其微地愣了愣:“你们人类真是不可理喻。”
喂喂喂,到底是谁不可理喻啊?甘栾说:“好吧,甘岚。”
甘岚堵住耳朵。甘栾把他的手挪下来,很容易,这个外强中干的。他凑到他耳边,让温度传递过去:“甘岚。”
甘岚整个人触电似的晃了晃,惊猫似的躲开了。他蹲在拐角:“我恨月光!”
这回换成甘栾独在窗边了,他还是那个姿势,月光摸到他下巴,整个人慵懒而漫不经心:“恨月光?你要靠月光活下去,难道不应该惧怕‘日光’吗,或者是恨。”
甘岚又在摸脚脖子:“不,没有月光我会死。没有日光,我……”他可疑地顿了顿:“后果和人类一样。”甘栾灵感忽至:“所以……你在非人类这个设定上,只有月光这一个坚持是不是,其他的都和人类一样?!”令人发指叫人崩溃。甘岚没再纠结设定。一旦说不通,这个怪物就会转移话题。不愧是活在月光下的怪物,皮质和人类不一样,在人类看不见的地方应该堆积了很厉害的厚度。
“换句话说,月光本来就来自日光。”
“你犯规。”这个人的脑回路会穿越吧,就算不是怪物,大约也是个披着人皮的异类:“我们都说到怪物层面了,你又跟我谈科学的说法?”
甘岚毫无愧心,他的电波一切正常:“科学为什么不能与怪物共存?时代是科学的,而我是怪物。我隐藏自己。关于这点,我还算体贴你们人类。”
“嗯嗯。”他除了点头还能做什么?“所以说是我在苛刻咯?”蹲在墙角的怪物看着他,不言不语——但显而易见地也这样认为。
“不是单纯的光。”甘岚拿出耐心解释的架势,他站到窗边:“是月球的能量。”
“日光经过反射,变为月光,我汲取月光,如人类吸氧。”
他的指尖晃荡在袖口,垂在甘栾面前,如玉般温润,甘栾不由得抓住了。甘岚低着头,他把指尖放在甘栾的手心,他的碎发遮住眼尾,隐隐透出红痕,满室月华,只有他眸如深海。
“我名为甘岚,和月光名为月光一样。”他指尖微凉,可甘栾无可奈何。这家伙像个只能冷着的冰块。
“甘岚不是我,月光的本源不是月亮。”他们一起看窗外,甘岚说:“月光与我,都是虚假的。”甘岚也坐下,他们的手变成五指相扣。月光也许醉人,他们都不像自己了。“其实我恨的是你。”
“啊?”
掌心温软,话语轻微:“哥哥。你不要我,我会消失。”
他仿佛被甘岚那神秘的坚持蛊惑了:“那是什么意思。”
“你不要我,月光会消失。准确的说,是月球不再能赋予月光。于是我死,干尸或者溺死。”
甘栾想了想:“所以说,我就是月球?”
“怎么会……你怎么会这么想。”他无奈地啊啊几声:“你在开什么玩笑,你是人类。”
“噢,对不起,我忘了我的设定。”这个人活得毫无道理,他不想跟他沟通了!如果说他是日光里徜徉的尘埃,甘岚就是在月光下挣扎的疯子,白日拒绝疯子,月色莫能飞灰。
“你看清楚我了吗?我是怪物。”他好像真的怪物:“有人类没有的弱点和矛盾。当然还有残忍。”
“医院里的事我不大记得,可是那些人不敢靠近我,我很危险吧……人类的眼神很简单。”
甘栾皱了皱眉。
“我因月光而活,却恨它。”他们的手松开了,甘岚在玻璃上画了个空空的圆:“它让我失去的,比我的存在更重要。”
“看清我吧,这是我最后的清醒。然后,”他指着甘栾的心口:“让我死去。”
#下章预告:
“哼,能在你我心上共同生长的,大概只有‘你个疯子’这念头。”甘栾拿走那张纸,看开头:To 栾。末尾:From 肖羽季。
甘岚说:“也有可能是互相杀死。那么,肖羽季是谁?”
第15章 迷津渡 其六
“让我死去。”
这是甘岚戳在他心上说的一句话。神神叨叨,胡言乱语。那一幕就像烛光下抖动的影子,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真实。日光铺在被褥上,均匀的温热。甘栾撑起身,手背觉到若有似无的风,像温泉流过,均匀而绵长。是呼吸。
甘岚揉揉眼睛,也醒了,但似乎还迷糊。甘栾一张冷脸:“你是谁。”
迷糊王肆无忌惮地缩进被子,甘栾掀了,一阵鼓起的风。薄衫在某人腰线上浮起又落,甘岚自抱成球,头发扫帚似的铺开个半圆。
甘栾绕到后颈掐他:“这是我的房间我的床,你这颗菜为什么会种(重音)在这里?嗯?”
甘岚忽然一个激灵,滚到一边,像猫发威似的弓起背,手抓得床单起摺,瞪着眼,明澈的光彩印上眼珠。坚持不久,他又迷茫地瘫下去:“哥哥?”甘栾闭上眼,忍了又忍:“看来我得锁门。”
他把甘岚叉起来,“你现在想起多少了。”
甘岚闭着眼:“哥哥。”
甘栾:“我允许你叫我甘栾。”
甘岚(眼半睁):“那你允许我叫你哥哥吗?”
甘栾没说话,他在想一个合理而友善的回复。虽然这个人精神失常,但他应该把他养成“我方人员”。
“上亦下木,栾树的栾。你不是喜欢我的名字吗?”循循善诱,循循善诱……
“甘栾。”他缓慢地:“你好奇吗?”甘岚自己坐直了,两手撑在膝盖上,左边的袖子捋到肘部,手臂上横七竖八的新旧伤痕绕成一株藤蔓,如同弯曲的历史,盘踞在上。“我的过去,你好奇吗?”他说。他应该是醒了,他在日光里微眯眼睛。
过了很久。甘栾说:“我不好奇。”他面无表情。
早饭后,叶里来了,拖着他的行李箱,嘚嘚哒哒,像匹快乐的小马。银灰发间漂着小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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