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格》第26章


“我不会让你死的。永远都不会。”他的手仍扶着甘岚的脖子,神情像把甘岚整个人握于掌心。“我会让你好好活着,安全,安逸,一丝一毫都触碰不了你。你没有死,但像是死了。可终究没死。只有我能让你死。”他控制不了宣告主权,重复无用的话语,尽管这里别无他人。
“我让你待在这里,你就永远会在这里。”
甘岚低垂眼睛:“所以,我不是如你所愿了么?”
“如我所愿就请说人话。”他抓住他的下巴,强迫与他对视:“把你的过去都告诉我。”
这是个挥霍水分的人。眼眶盛不下那些绵延,像屋檐无法挽留雨滴,簌簌而坠。“我的过去,连我自己都想不清楚。”
某种意义上,甘岚是绝对顺从甘栾的,他们都知道。可肢体永远比不过心,公式化的顶礼膜拜,不如一个虔诚的眼神。他会顺从甘栾,但仅是个听候发落的部下。部下不会告诉顶头上司他心里头真正的彩虹是什么颜色。他只会指着天空唯唯诺诺。
甘栾总下意识用手指接住那些滑下来的液体,这使对方的下巴变得湿滑,不好掌握,他的手重新回到对方脖子,并未使劲,只用两指托起下颚骨。
你看,甘栾让他抬头,他就会维持那个角度,可说的话,姿势总偏斜:“我对一些事有印象,另一些事觉得像梦。”
“你只管说出来,我自有判断。”我偏爱的,就是真相。我摈弃的,便是虚妄。
“我为什么不说。如果能让我好过,我为什么不说。”他的眼睛弯下来,他在笑,也在哭。“因为你都知道。你现在不知道,只是因为你不想知道了。我无法擅作主张再次告诉你,那都是你不想知道的事情。”
甘栾张张嘴,突然像被反掐住脖子,无法发声——又来了,就像给激狂不已的心脏捆绑了枷锁,一股由深渊而来的酸疼涌上喉,胸口战栗着未解的轰鸣声。好比一口必须吞下去的闷血,甘岚总让他尝到血腥味。他们一样极端。每次都被本能的克制勒出伤痕,每次都不了了之,败下阵。他没办法更近一步了。主权不知道在哪里。“好。那你是说,我知道你是谁?”他转向窗口,突然不想面对甘岚:“但是我不知道。”他想:我要是知道,那天肯定躲得远远的。
虽然甘岚总像个未解之谜,可甘栾每次都能摸索到他曲解迷宫中的真迹。他想:我过去知道你是谁,现在不知道你是谁,所以……
答案像通电一样,从初始流至最终:“所以,你说我不要你?”
这是唯一的解释,竟然,也许,那不是心血来潮的胡话。尽管甘岚是在自己的世界里自编自演,可是这些话语能像轮回一样串联。有两点是毋庸置疑的,“你不要我”饱含埋怨,“我无法擅作主张”裹挟赌气。只要有情绪,就会有漏洞,无论是谁对谁。甘栾想:那么暂时放过你。
暂时。
下午,甘岚一直待在书房,甘栾偶尔经过,都相安无事,两位疯子正式休战。可好景不长,好几次,甘栾都听到甘岚在念乱七八糟的东西,抑扬顿挫,气氛恶心。
“TO!栾!”
“你是!”甘岚抖了抖手中的那张纸:“你是霜雪的勾勒!”
“你是冰雨的泾流!”
甘栾靠在门边,想把他掐死。甘岚学会了甘栾那个撑着脸的姿势,一手放脸,一手竖张纸,背对着甘栾,在椅子上扭了扭:“嗯咳……你是!高山的!长风!”
就让高山的长风把你这个疯子吹上天炸了吧。
“你是荒漠的砂尘!”那个背朝门的身影可疑地抖了抖:“你是我的!是我的!”
甘栾一巴掌呼上鬼嚎的甘岚:“我是你大爷!”
“别吵哥哥让我念完。”甘岚又扭了一下,坐直了,嘴巴嘟起来,双手捧纸,认真非常,看也不看甘栾。
“正因如此!你我之独有、之不可重复的灵魂!铸就旖旎之城!轮回之都!”(甘栾要吐了:“这恶心玩意你写的?”甘岚:“不是啊。”)
甘岚站起来,左手竖纸,右手轻轻拨水一般摊开半圆,看眼纸,又看甘栾:“踏遍世间的归处,是你的眼眸……”他们有一秒钟的失神,就像倒带时偶尔看清楚的画面,那一刻是永恒的,永恒于那一刻。
“我不说,”他念一句,就歪一次头,像唱童谣:“我不说,你应该知道,你应该知道的。这是你我心上,共同生长的秘密。”
“哼,能在你我心上共同生长的,大概只有‘你个疯子’这念头。”甘栾拿走那张纸,看开头:To 栾。末尾:From 肖羽季。
甘岚说:“也有可能是互相杀死。那么,肖羽季是谁?”
甘栾放弃治疗,只回答前一句:“不错,祝你好运。”心里:靠,肖羽季不是男的吗?他将那张纸折回去,塞进书,把书抽走,放回书架最高层,又另拿了一本,翻了翻,递给甘岚,整个过程十几秒。
甘岚:“我刚好像看到三个你……”
甘栾无表情:“正常,神是无处不在的。”
甘岚要去拿回书,甘栾一脚踩上桌沿,拦住去路,特别威猛。甘岚只好问他:“肖羽季是谁?”
甘栾选择性失忆:“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要把它收起来,那是情书吧?”
“那是挑战书。”
甘栾与校篮球队仅一次的瓜葛,是那箱陈年酸袜。而肖羽季的袜子是其□□臣之一。但他对肖羽季的印象很模糊,此时连脸都想不起。可在他脑中,似乎还存有件关于肖羽季的事,此时却蒙上沙尘,苍茫一片……算了,反正是无关紧要的人,实在想不起,便罢了。他只记得,后来肖羽季说这本书是他的,他以效率第一的行事风格,迅速认下并且带回家了,像个傻x捡起拔开的手榴弹。
甘岚说:“所以,你们人类的挑战书需要先表达爱慕?”
“没错。”甘栾想,很好,电波系也是有好处的。
这回轮到甘岚无表情:“真假。骗人。”
是啊,你这个怪物还有人类的常识,这太假了。甘栾准备装死。哦,但是,他想,他突然想到了:但是一开始就跟他出柜的叶里是真GAY。
甘栾抽回他高贵的腿,又坐到桌上,他有个不太好的习惯:与人交流时,喜欢俯视。甘岚已经坐回去了,软在椅背上,手指摩挲书页,随着摩擦声,指节微微突出,姿势散漫。书是摊在手中的,甘岚没用力气抓住它,甘栾随手就把它拨开了,书坠到地毯上,无声无息。甘栾一脚跺在甘岚坐的椅子上,正中央,停在某人放松的两腿间,安然无恙。甘岚吓一跳,恍然抬头。甘栾说:“很好,别低头了。”他膝盖支撑手肘,手背托着下巴:“下次那个叶里问可不可以亲你,你就说不可以。”
一般人会往后仰,怪物会朝前倾。甘岚直起背,与甘栾来个“正面交锋”,呼吸都打架。甘栾:……甘栾表示谁怕谁啊!他伸出另一只手,捏水球般由下至上掐住甘岚的脸,那张冰凉凉的脸软软陷下去,嘴巴“啵”了一声。甘岚缩着嘴问他:“为什么啊?”
“好吧你就让他亲你吧。”甘栾准备走了,虐打智障不是他的风格。
甘岚转身趴在椅背上,伸手抓住甘栾远去的袖子:“你不好奇吗?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以及如果我答应他,他会怎么样?”
他为什么这样说,因为叶里就是个没节没操的颜控。他会怎么样,他会亲你。
但是甘栾没回答,他只说:“我不好奇。”
……
那一天,夜月降临之前,甘栾在电话里问叶靖:“请问如何与一个自称不是人类的智障沟通,并套话?”
“无非两个方向。”叶靖说:“不是黑就是白,要么凶猛,要么和煦。”
“说人话。”
“第一,关系变好,我们用个游戏术语……叫攻略。”叶靖顿了顿:“第二,让他畏惧你,服从你……也就是不择手段的……嘿嘿嘿……术语,驯化。”
甘栾:“……” To be or not to be?
这特码真是个问题。
叶靖不紧不慢道:“首先,他不会无差别排外,失控的起始也并非无规律。这说明两个问题,一,他还有救,”甘栾插了一句:“废话。”叶靖继续说:“二,找出他的失控起因,我们就可以摸索其中的意义。况且,他有自残行为。我认为第二种也许会有反效果。所以,我建议温养对待,也就是第一种,不然……”
甘栾:“最差情况?”
“会坏掉……神智腐烂……这只是一种形容,结果上说,就是真正的疯子。我想你也不想。”
甘栾:“等等,我压根没想过第二种。”
叶靖那边笑了几声:“你心虚什么。”
甘栾把那串贱兮兮的笑声掐断了。他在被注视,这知觉不同以往,那不是一道光般的露骨照射,而是蜿蜒缱绻的丝丝盘踞,那抹目光像是要缠绕上他——这种阴恻恻的生息除了那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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