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格》第34章


“没错。”甘栾这个人类静静听着怪物批判人类。脾气忒好,涵养忒高。和平鸽要给他发奖状。
“所以那些书架上的书籍种类繁多,且偏僻,它们是角落的角落。并且,感情类的几乎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是不缺感情,还是没有感情?据他所知,腐臭公式的答案是无情。反正他是。
“是不缺。”甘岚又一次看穿他了,幽静的双眼酿出深深湖色,没有一丝声息地,缓缓淹没他。
他说:不缺。他看着甘栾,眼底湖色波澜,一碧涵空。他注视甘栾,如同浓郁的枝蔓生长,开出深色花朵,周而复始地绽放枯萎。他在枝蔓间颦笑,草木的香气化形为雾,他隐在雾里,只有眼睛碧蓝。
“不缺。”甘栾重复他的话,并点点头。他今天一次都没有反驳甘岚。可甘岚的眼神刺伤他。仿佛那个“不缺”不是满足,而是空无。
“不缺是一件好事。”甘岚把双手叠在膝盖上,用下巴蹭了蹭:“你同意吗?”
“我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他没有“那个东西”。
甘岚像不倒翁似的抱着腿前后晃了晃,脸颊鼓起,抿着扁平的笑:“世人大多在羡慕,因为幸福总是别人的。而不缺就不必羡慕。”
“我懂了。”甘栾忽然伸手,他的手盖到甘岚低垂的头,指尖触觉轻微,发丝柔软,他的五指从他侧头穿过,他摸上甘岚的耳朵:嗯,报仇了。
他沿着他的耳廓画圈:“我无法使人幸福,因为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有些人,只要活着就是一种坚强。比如这颗菜,就是个悲观的苟活之人。也许如此,他才要自称怪物。甘栾若有所悟:你本该死的,像我一样,本该是个死人,同尸体一起长眠。可无论你是什么样,无论你是什么样,我早想好了。你再生的权力,由我来给。就像我从废墟里站起来一样,便再拉你一把,又何妨。
“但是,有很多你曾无法拥有的东西,”他让甘岚看着他:“我都能给你。”
教会他一切不熟悉的、缺少的种种,事无巨细;送他上学,带他出游;监督他的交友。那些使他认识世界、假模假样的书本,所有他触摸过的冰冷文字,甘栾都可以让它们拥有体温和真实。
能做的太多了,甘岚就好似一个空虚的壳子,一具傀儡的躯体。现在他抓住他了,那么这个人的真实,就由他来填补。
洋娃娃和变形金刚,男孩子和女孩子,他们大多渴求过这种“类人”形状的玩具。为什么不是花草,不是怪兽?因为和人类一样拥有四肢,脸庞,头颅,才像是他们真正的伙伴。同类意识,与生俱来。它完全忠诚,万般顺从,即使抽打践踏,将它远远扔开,它也永远张开双臂拥抱你。小孩子最要好的小伙伴,从来都不是活物。
如果他还是……不,他就是。他就是那种幼稚的小孩子,还未洗去初生的残忍,整日怀着无法言说的懵懂,胸腔回响着空洞声音。那是一种原始的渴望,自私的、利己主义天性。这个世上,要有那么一个,一定要有那么一个,唯一仅有,独属于他的,谁也无法抢夺的,真正的伙伴。他的,完全属于他的。完全属于,如此绮丽。你看这个脆弱的小傀儡,他有他的神秘,但并非不可塑,他可以将他养成梦想中的样子。
甘栾说:“你说你是怪物,那就是吧。等你哪天愿意做回人类,我会欢迎你回来。”
就是现在,甘岚露出了他所中意的清澈眼神。不管你是什么样。无论你是什么样。他想。
“他们怎么能不这样死去?他们因此也就相随死去。”甘栾念出了这句诗,甘岚曾说这个结局不错。所以甘栾对他说:“我不死,你也不能死。”
他的手心触摸甘岚的侧脸:“你不必再回忆,把过去杀死吧。我也不需要你的坦白了。”
甘岚张嘴欲言,甘栾拦住他,探身过去,一手将将蒙住甘岚下半脸,拇指扣住下巴,一手缓缓沿着甘岚滚烫的耳廓游走:“从现在开始。”
他抓住他的耳朵,凑到他的耳边,柔声轻诉,让热气交融。他的气息若有似无,悠缓的声音好似来自远古虚空。他道出掠夺的诅咒:
“把你的命交予我。”
#下章预告:
临走时,甘栾顺走一只兔子眼罩,两只红眼睛凶凶地圆瞪着,兔耳朵耷拉。他把这东西围住甘岚的眼睛:“呵呵呵。”他往他耳边吐热气:“我们说好的。”
第20章 傀儡戏 其二
感性的预感排行第六,理性的预感花名推理。此时,甘栾的“老六”和“推理”,都指向警惕。
就算是叶家,也难免不会有甘骁那样的人。叶靖可信,不代表埋葬在那棵树下的所有落叶都会归根。他们不能死,所以他必须保护甘岚。甘栾想,我为真相而活,而你,你要为我而活。
“从现在开始。”他对他说:“即刻。马上。”
“我重新给你这个名字,甘岚。山风岚,很适合你。”渺远山间无法触及的雾,紫烟缭绕,日照漉漉。
他像极了他的名字,远山不可及,深雾莫能入。无可名状却渺若有形,存在但虚无。雾气浓极后凝水,在山间日光的照射下零星一片。假的,日光星辰。却璀璨夺目。
“我适合?”甘岚问到。“你是指现在的我吗?”他的面容却是一种悲切,他的目光重重叠叠,如同起伏的山峦:“你从许多遇难沉沦的人中选出我来;留下的人,他们难道不是我的伙伴?”
“兰波吗……”甘栾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念出这句诗:“你说的对,我喜欢坏血统,但不仅仅是它的味道,还有它背后的诗人。”那个生活在别处的诗人。
他站起来,一手遮住甘岚头顶,一手自他头上抽出一本书:“送给你,我有很多本。”
《地狱一季》。甘岚抱着那本书,茫然不知所措。
“我有很多本《地狱一季》,他们无处不在,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需要它,所以我要它永远为我准备着。”他重新蹲下来,掌心盖上去,压得甘岚碎雪般的刘海成为一片白茫茫的帘幕,眼角红痕若隐若现。
“可是,甘岚,哪里有别人?只有你啊。”甘栾理顺了他的发:“只有你是甘岚。”
换句话说,我只有你啊。
甘岚笑着摇摇头,没有人会这样否定自己。但是他说:“不是的。”
“你曾经说,某个人类给了你名字,又远行而去,于是你为孤魂,没有凭附。”他不再面对他了,只坐在阶梯上,长腿挪下两阶,手肘自然搭着膝盖,瘦手无意识地摸索指节:“嗯,真的很过分。无论他是谁,你说他是我也好,你误会了什么也好。我唯一能确定的是,我初次见你,就想救下你,并且我也这样做了。”
关于过去的臆想,不管甘岚如何怨怼,通通杀死便可,即使要他背负不知源头的冤罪。重生,就是将过去一了百了。重就是罪,生即是杀。
“所以,忘记那个无情的人类吧。”他看着甘岚,伸长手攀上他的后颈,虎口贴合脖侧的弧度,四指缓缓在他后脑游走:“现在由我给你名字,使你存在。所以,把你的命给我。”
“我的……命?”一抹红晕由耳廓凝聚到甘岚的脸,甘岚像个突然发烧的孩子:“我的命?”
甘栾手上使了点劲,把甘岚的脸掰过来,然后他凑上去,凑近他微扩的瞳孔:“不要轻易死了,甘岚。也不要再忘记,从现在开始,你的记忆是杀不死的。”
甘岚脱离了掌控,瘫在书堆里,任琉璃色流转于身躯,时而幽蓝,时而妖绯,时而暖橙,时而冷碧。他的灵魂支离破碎,他问甘栾:“你要哪一条命。”
“还用问吗,我要使你活着的。即是,我来接续你接下来的命运。”面对忽然的奇思问题,历经几日耳濡目染,甘栾已能对答如流,可见中二是种传染病。
甘岚忽然站起来,把那本《地狱一季》扔进甘栾怀里:“自大狂。”
获罪“自大”者甘栾,捧着天降罚书,一时竟不能言语。他想了几天几夜的电波世界的台词,这是他妖的被差评了?
甘岚的目光斜侧而下:“从头到尾都是自大狂。”
如果不是虚张声势,那便不归作自大。此乃自知之明而已:我不愿用我的谦虚伤害你,便只能如实相告,这如果这是自大……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甘栾默认了。
甘岚说:“你不是神。”
可甘栾回:“神是相对的,没有是与不是,或者有与没有。”
“那哥哥呢?”
“哥哥……是血缘。”
“是血缘……”甘岚开始往上,古老的木阶发出松脆的空音,在这座沉醉于光怪陆离的高塔里回响,仿若生命的摇摇欲坠。他朝着光亮拾阶而上,好似通往生命之树的终顶,他转身背对光柱,面容昏暗:“所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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