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格》第85章


怎么感觉接不接过来都很没面子!虽然甘栾内心在咆哮,但面上端得严肃,可以看到不少人都吓得瑟瑟发抖——除了那颗狂妄的渐变头。突然很想扯下这渐变头的死兔子口罩,然后永远记住这家伙的脸,记一辈子,纪城无情第一人并且记仇第一深的甘栾如此想到。
通话计时仍跳动着,甘栾的视线从手机上挪开,冷冷道:“我就当你自动上交了。”他决定接了手机就没收,再转交给这皮孩的班导处理——谁会真的接这个电话啊!莫名其妙!有病才接!
只是——只是叶靖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过来:“甘栾,是我。”
很想克制,但下意识就把听筒提到耳边了:“嗯。”
众人:“诶——?”
“安静。”甘栾深深看了一眼几乎看不到脸的渐变头,扫过那货的兔子口罩时,还嫌弃地“啧”了一声,最后,他巡视一周,用视线杀灭噪音,转身往下走,“你说。”
“你猜我想说什么。”
甘栾深吸一口气,捏了捏鼻梁:“……”你叶靖永远是你叶靖……甘栾想:我要是能修超能力,第一个就要学隔空杀人。
他对电话说你等一等,然后告诉渐变头:“下课后,请你把所有人的答题纸都收齐,再交到我办公室。我跟……”他卡了一下,又扬扬手机:“……要聊一聊,到时你再顺便拿走你的手机。”说着不理任何,出了门。
甘栾今天教课的地方是巴洛克风格的小礼堂,乳白色墙面配黄金描边的富丽花纹,一直延伸到拱形顶,二层高的廊柱每米一隔,直通穹顶,阳光透过高大的拱形窗斜斜注入,照得黑白地砖像浸在水里。空无一人的长廊、断断续续的阳光、细微可辨的尘埃、光滑如水的地砖、黑白的无限延伸、脚步声、隐约的回声,它们交织与共鸣,奏出令人穿越的迷魂曲。
这走廊又高又深又扭曲,各种岔口楼梯看着都差不多,花里胡哨的,迷了人眼,甘栾走着走着发现不知道拐到哪里去了,也回不了头,于是随便找个有树荫的窗台坐了,干正事:打电话。
“行了,你有什么事。”
“嗯……”叶靖想了想,“我这里有个故事,由你选择听或者不听。”
“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有点闷,甘栾起身把一排的窗都推开了,凉风吹进来,携着草木香,和稀碎的日光一起,渐绿渐白,融为一抹帘幕,在其中,如同枝叶生长般,清新的藤蔓绕了满身。“我就挂了。”他情愿干坐着、在这里吹凉风,也不想跟神经病通话。
“你还好吗?”
“普通。”普通活着,如同一辆看得见终点的农耕车,由由上至下的齿轮牵动着,在划定的界限里,整齐地碾过去,晨曦黄昏,日复一日。
又是一阵风。沙沙的树叶声忽近忽远,甘栾忽然说:“好香。”
“哈哈,午饭香?”
“不是,是树。”他看着窗外:“是香樟。”
“是……香樟啊。”叶靖低低的声音,上一秒还循绕耳边,下一秒,突然就远了。
“香樟,”在树下,在绿叶间,有个人仰着头:“这是香樟吗?”
甘栾一手抱紧树干,一手拨开树叶,在枝蔓横生的间隙里,寻见了叶靖当初那张在树下张望的脸。
他状态很差。他把自己关在房里……几天了?没关系,只要不出门,谁都满意。拉上遮光帘,不开灯,只有烛光偶尔晃一晃,抖出几缕青烟。他盯着烛火,神色痴痴,过了一会,他将手指伸进融化的蜡液中搅了搅,烛光挣扎着,忽明忽暗,映到他无波无澜的脸,却照不进他的眼。然后烛火灭了,是一瞬的破灭,就像他的眼吞噬了光。
方法有很多,但每一种都不合适。他想。还有,怎么不烫呢?也不疼。糖呢。还有吗?
凭着感觉,他去翻抽屉,一路踩到好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每一个都发出一声尖叫,吵死了。抽屉里也没有——所有抽屉都没有,全是空袋子空盒子。废物。“砰!”地一声,身后的门尖叫了,门外的光漏了进来,满屋子的糖纸都在发光,甘栾回过头,看到有人踹开了门。
他皱眉道:“你就这么进来没关系?”
“所以我时间紧迫。”叶靖扔给他一个大袋子,顺手打开灯,在沙发上坐了,“啧啧”两声。
甘栾不理他,打开纸袋找到他的糖,一颗接一颗地拆了吃,又去灌了一杯水,才问:“你怎么还不走。”
“你有答案了吗?我觉得只要达到目的,怎么做都可以。我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
“边优。”甘栾忽然说:“让边优带他出来吧。”
“甘栾,”叶靖的声音又回到耳边了:“你还在吗,甘栾?”
眼前的景象重重叠叠,又是厚重的窗帘,又是深深的长廊,又是昏黄的光,又是白日,是绿荫还是烛夜,黑白地砖或者毛毯,相融难辨。窗外伸进来无数枝叶,不停地生长、盘旋,氤氲的雾气迷了人眼,终于,在枝蔓横生的尽头,现出了一张——兔子脸。
兔子脸是口罩,来人顶着浅棕至淡金的渐变头发,双手捧着一沓纸,在原地东张西望一番,看到甘栾,便径直过来了。自那颗渐变头出现,交叠的画面便开始散去,真实逐现。坐时不大明显,现在看来,长廊尽头的渐变头身量意外显得修长,似乎几步就到近前了。兔子口罩仍在,只是风吹开了他的额发,使他显出眉眼。那是——
眼角微红的下垂眼。
香樟的香气愈发浓郁,风声大了起来,甘栾看到兔子嘴动了动,可是他什么都听不见。然后,渐变头低了下来,来人改为单手托纸,另一手摘下了口罩。后来想起这时,兔子嘴说的应该是“好香”吧。
在距离甘栾几步远的地方,忽然猛烈的风卷起了来人怀里的那沓纸,它们一张张四散着飞起,朝着甘栾纷至沓来,如同白鸽。
在群鸽的羽翼间,他们互相望进对方的眼。甘栾:“甘……”只一瞬,渐变头“啊”了一声,仰起头,把纸沓纳入怀中,一边手忙脚乱地想抓到几张乱飞的纸,甘栾回过神,也跟着跳下窗台,先关窗挡风,再帮忙收集四处掉落的纸页。
他们相遇在最后一页,甘栾先一步伸手,他看到那张纸上,劲秀的字体写着一段话,他只看到最后一行:
【你从许多遇难沉沦的人中选出我来;留下的人,他们难道不是我的伙伴?(注1)】
“甘岚。”他说。
“嗯?”渐变头刚刚凑近,歪着头看了看甘栾手中的纸,“啊。这张正好是我的呢。”他笑了。绿荫透过窗,映入他的眼,如烈日下的湖色,是发烫的湖绿;笑意盈盈。然后他指着那张纸上的落款,“我姓叶——”
甘栾这才看到那个名字。他听到他继续说:“我的名字叫叶岚。嗯——”他沉吟了一会,甘栾的视线缓缓往上挪,无法收束地,他们目光相遇。他的眼弯成可爱又讨喜的新月,是一脸刚想起的样子,眼眸晶亮:“甘老师。”
他的眼底再无深海,他眼尾泛红满目湖色,他是重见天日的月下妖怪。
后来,妖怪说:你不曾醒来。我是你的一个梦。是你将我变成你的梦。你杀了我。
睁着眼,不代表没有睡。
我死过,所以我能活着。
#注1:摘自《坏血统》,作者兰波,译者王道乾。《坏血统》是兰波诗集《地狱一季》中的一篇。
…清醒梦…
…完…
…稚木未醒…
…完…
#卷二:月光怪物
#下篇:未竟文
#下章预告:
“嗯……”叶岚老学究似的托着下巴:“像不像什么的,无所谓,”他的表情让人说不出是否高兴,但那丝复杂转眼就消失了,跟着,他有些小得意道:“我哥就是我哥嘛。”
作者有话要说:
卷一完结,卷二指路@Mine_ikm
对不起我太懒了
【更多精彩好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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