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寒》第75章


夜市还未散去,有个摊贩突然叫住我:
“姑娘,要不要面人啊?今天新捏了好几个花样哪!”
我怔怔站住,那不大的货摊上插满了大大小小的面人,一名身着月白长袍的青年走过去:“老板,我要这两个!”付过银子,那青年径直走向身后一名年轻女子,笑道:“这下好了,送你两个面人,可不许再生气。”
那女子喜滋滋地接过:“这样就想收买我?”
“那你要不要嘛,不要就还给我!”
“要!谁说不要?!”那女子欢快地抢过面人,向前跑去……
刹那间,我难抑心中的伤感,站在街中任眼泪肆意而流,云呆呆,我的云呆呆,再不能给我买面人了,再不能与我斗嘴了,再不能用他的手温暖我了,在某年某日,他静静地走了,而我却抓不住。
如果有一种药可以吃了忘记所有会有多好,可若是连你都忘记了我还拥有什么?我一边哭一边跑,不留神撞在了一名乞丐身上,乞丐立刻倒在地上,大呼伤痛:“哎呀!撞人哪,你可别走,得给我银子看大夫!”
我不愿纠缠这样的事,随手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乞丐撩起面颊上的长发,兴奋地谢道:“真是好心人哪!谢谢谢谢!我不会找你麻烦的……啊!公……公主!”
第七十章 线索
公主?一惊之下我停止了哭泣,自被大哥劫走后再没听过有人这样叫过我,为什么这个乞丐竟会称我公主?我不由对着他的脸细细看去,这个人面相大约四五十岁,眉眼既不熟悉也不陌生。突然间,我脑中冒出一个人。
“张公公?!”既震惊又担心,没有想太多,我竟脱口而出他的名字,“你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在这里?”
想当初进宫面见先皇,还是他一路引着我,那个时候他是宫中最得宠的太监,怎么一年多的时间竟会流落成此番境地?
张公公没有回答我,而是自顾自地向街角一处破烂的草棚走去。“你就住在这里?”我吸了吸鼻子,一股霉腥味扑面而来,心想张公公是宫里最得宠的公公了,怎么转眼之间境遇会相差如此悬
殊。
“公主还是请回吧,这地方不是公主呆的。”张公公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我不是公主!”虽然明知这是睁着眼睛扯谎,但死不承认总比默认要好。
“我也不是什么张公公,哈哈哈哈!”张公工狡黠地笑起来。
我见没什么理由再留下来,于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回到店中,见碧落还掌着灯等我,桌上摆着一碗饭和几样小菜。碧落看我进门,连忙迎了过来:“姑娘去了哪里也不说一声,让我们好一阵担心。”
我木然地坐在桌边:“碧落你是不是也没吃?一起吃吧。”
见我肯吃饭,碧落自然是高兴,于是忙取来了碗筷也坐了下来。刚扒了几颗米粒,我又站起身来,径直去厨房又取了一副空碗筷摆下:“是他的,他随时可能回来吃饭……”
碧落楞住了,但终于没有劝我,反而往碗里添满了米饭:“以后每顿饭都会有少爷的位子。”我点点头,勉强地笑了一下,却终于还是吃不下,空着肚子去了卧房。
春夜,落起了雨,伴着滚滚雷声,仿佛泣诉。我披衣起身,准备关上被风吹开的窗子,却被打进房内的冷雨淋了一个激灵,而窗外已水流成河,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了张公公。反正也睡不着,雨下的这样大,索性去看看他。
执一把伞,没多久就到了草棚所在的地方,果然不出所料,由于大雨的缘故,草棚几乎塌了。好不容易摸到里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趟着水,终于见着了躺着不动的张公公。张公公双眼紧闭,嘴里还含含糊糊地呻吟着。
“你怎么了?”我放下伞急急问道。
张公公侧头瞅了我一眼:“怎么……你还没走啊!我头痛病又犯了……”
“你忍着点,我帮你去请大夫!”幸运的是张公公的头痛病并不严重,只是顽疾,隔三岔五地就会发作一次,煎了药喂他服下后,张公公也逐渐缓过神来。
“唉,从宫里出来后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好……”张公公感慨起来,有浑浊的泪流下。
我一边向棚外舀水,一边叹道:“怎么您承认自己是宫里出来的了?”
张公公自知失言,再辩解也无益,沉默许久后才长叹一声:“世事难料,想我服侍了这么久却得来这样的下场!”
“公公不是最得宠的么?难道是得罪了谁?”我不解道。
张公公摇着头:“宫里那么多年,我早已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哪里会做错事得罪人?只是呆的时间越久,知道的秘密也就越多。”
我不以为然:“宫里哪个人不是知道点秘密的?难道公公的人脉还不足以保全自己么?”
张公公轻笑一声:“可我所知道的秘密实在是太大了,当年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都被杀了个精光,我由于一直服侍她,所以才能留到现在。可没想到年纪大了心病也重了,渐渐地我也就不被信任,直到前些日子,她派了个人赐我酒,我当然知道这酒喝下去肯定没了活路,所幸我命不该绝,她派来的人曾是我暗自提拔起来的,为报答我,他为我找了个替死鬼,并且秘密将我送出宫外,才保了这条命,不过这命能活到多久还是个未知数……”
“她?她是谁?太后?”我想了一圈,张公公服侍的人最可能就是太后了。
张公公没有答我,而是继续说起来:“想起当年,她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妃子,又无所出,自然不受先帝眷顾。由于皇后早殇,本来按照位次高低她满可以成为新皇后,可先帝迟迟未表态,原因就是还有一名妃子正怀着龙种,还有一个丽妃倍受宠爱,所以她觉得不仅皇后的位子遥遥无期,甚至连现有的位子也岌岌可危。好在没过多久她也怀上了龙种,本来可以安安静静地待产,可也不知道她是思虑过度还是什么缘故,那个孩子在七个多月的时候夭折在腹中了,她害怕事情暴露,特地买通了太医院的大夫瞒下了这件事,仍装着有孕,躲在宫里以休养为名拒绝任何探望,另一方面则加紧派亲信去民间搜罗差不多月份的孕妇,后来找到几处,但先头的几个都生了姑娘,只有京城边上有个叫胡家村的地方,一户云姓人家生了个男孩,所以就秘密将那个男孩运回宫里,冒充皇子。在先帝去后,她更是借助几位大臣的力量力推假皇子登上了皇位。事后,除了那名太医和我,所有知情的人都被杀了灭口,而那名太医在辞官之后也遭到了灭门之灾。不仅如此,她还派人血洗了胡家村,不过听说那云家还漏了个两岁的小孩,为防后患,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找这个小孩,好像在前些日子说是发现了他的踪迹,我想她一定不会放过那个小孩……”
我怔怔地坐着,冷雨湿透了后背,湿透了全部的世界。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出草棚,又怎样走回店里,秘密来的太突然,措不及防。原来你浅浅淡淡,与世无争,却仍不被放过,去的无辜。有惊,有痛,有苦,有恨一并挤在心里,糅杂翻搅,久久不能平复。
“姑娘!你跑哪儿去了?”碧落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深更半夜的要出了事可怎么好?快把衣服换换,别着凉了。”
我一言不发地梳洗过,见二叔和店中的伙计也都已起了床,坐在前厅准备吃早饭。我沉默地坐下,拿筷,放下,终于开口说了一个决定:
“今天我打算跟大伙说一件事,我打算进宫去。”
二叔的眉头皱了皱:“可是宫里又给了单子?”
我摇摇头:“我的意思是我打算嫁到宫里去。”
一句话让所有的人都楞了,沉默着,落针可闻。“少主尸骨未寒,你就再嫁?!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没良心,亏我们少主对你这么好!”有人愤愤不平道。
二叔“啪”地放下筷子:“不许对姑娘这般无礼!”转而又朝向我,“我不知道姑娘为何突然作出这样的决定,但我想姑娘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只不过,希望能三思,宫里可不比外边,不要委屈了自己。”
后院的积水已经干了不少,我在院中转了转,问道:“碧落,少爷走了有几日了?”
“回姑娘,四十日了。”
“嗯。”我望向天空,“三日和七日都在路上,没有好好祭他,如今四十日了,得好好地做一个乃孜尔,碧落你帮我买点香烛和元宝吧。”
碧落应过便离开了,整个院子又清冷下来,枝头落下一滴雨来,正打在额头上。我扬起脸,云呆呆是你么?你别怪我,若我不能帮你报了这仇,此生就再无生存下去的理由,只有进到宫里才可能接近她,别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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