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南风》第47章


是仗着自己个比旁人多了点小聪明,便四处卖弄起来,真当自己是盘菜了?你说说,顾南风你说说你自己除了惹祸还有点别的什么能耐没有?让你娘我也开开眼界!”
顾夫人一边问话,手下去不停,咬紧牙关对待阶级敌人一样狠狠抽打她。
顾南风咬着唇硬挺,不肯说话,这幅宁死不屈的大义模样却让顾夫人愈加愤怒,左手抽累了换右手,有手抽累了双手一起上,总之就是今天不打死了顾南风不罢休。
“你知道皇宫是什么地方?说是吃人不吐骨头还是抬举了它,但凡沾了点边的,哪一个能善始善终?你自己不要命不要紧,不要害了整个顾家陪着你去死!不知所谓的东西,看见你就有气!你无非是投胎好,生在顾家,锦衣玉食荣华富贵,顾南风你想想,你若是生在普通农户家中,还容得你如此放肆?怕是连肚子都填不饱,还能惹出什么祸事来?无非是赔掉一条性命。”
顾南风已过了最痛的时候,此刻脑子里仿佛炸开来,晕乎乎不知所以。又不知顾夫人是有心或无意,竹板子一下划过她脸侧,啪一声脆响,半边脸肿的老高,眉骨上被竹片边缘划开老长一道口子,瞬间鲜血染红半张脸,着实仿好似命烈士壮烈牺牲之场景。
张嬷嬷看不过眼,跪在顾夫人面前求情,“夫人,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要打死小少爷呀!”
顾夫人抬手,仍要打,“我今日打死了她,好过他日她死在旁人手里,还带着个罪名去死,拖累咱们一大家子。”
说完又是一板子下去,仿佛今日真要打死了她,“我曾再三叮嘱过你,千万千万不要与宫里的人有丝毫的牵连,你又是怎么做的?把我的话都当做耳旁风,自以为是,阳奉阴违!”
顾南风无话可说,这一切确确实实都是她惹出来的事情,她活该挨打。
顾夫人继续说:“你既答应得好好的,又是如何做了狐媚子,勾引了皇帝?不争气,太不争气!”
“我没有勾引他。”
“那是,你没有勾引他,是你太过美丽迷人,令他爱得不可自拔?顾南风,你还要不要脸了你?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没长相又没脑子的东西。你以为他多爱你?最是无情帝王家,他不过是要将你父亲拖进李家争权夺利的泥潭,皇帝大婚后亲政,多少人等着看热闹,你父亲这回再也躲不了,你且看着,接下来皇帝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升你父亲做吏部尚书,作他开天辟地的剑,众人要杀的出头鸟!再加上贺兰家的支持,他纳了你倒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真真划算的很!”
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顾南风愈发晕眩,只觉得顾夫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像是外太空机械人播音,怪异非常,耳旁一阵阵惊呼,她便带着一脸血,成功地不醒人事了。
然而结局是顾夫人抱着她掉眼泪,“十年前就为你把嫁妆备好,只怕你受婆家欺负,我寻思着找一家诗书人家,家世不必太好,最满意是比咱们家稍差些许,这样你大约能生活得自在些,其实我也曾想过为你招个上门女婿,好让你一辈子都陪在爹娘身边,谁知竟是这种局面?你这没心肝的东西,将来真进了宫,你当如何是好?受人欺负了要去哪里说?凉了饿了衣服少了谁给你添置?惹皇上不喜谁去劝你?做错事谁帮你善后?万一生病了当如何是好?那地方连请大夫都要三求四求……你这辈子,什么时候能让为娘的省点心呢?”
顾南风仍旧睡着,梦中大地芬芳开尽。
半夜又生高热,迷迷糊糊梦见前世母亲微笑着招手,果然死不死的谎话不能随随便便说,她这一回病得仿佛真要就此死去。
一个月过去不见好,她长久处于蒙味无知的状态,顾府上下手脚迅捷,已经开始准备丧葬事宜,传进皇帝耳朵里,被骂个狗血淋头,谁料到第二天顾文博升任吏部尚书,丝毫不影响。

梦境冗长深邃,身似坠落深海,呼吸停滞,只看得见不断上升变换的星野,陨落的光与影编织斑斓的碎梦琉璃。仿佛数十载匆匆一梦,却又仿佛短暂相逢,凌乱的画面令人馄饨难明,心口一松,她似乎梦醒,窗明几净,家中一切如常,顾大成拿着车钥匙说:“起来起来,再晚不送你上学了啊!”
顾南风,或者,是顾小西,懵懵懂懂下床去,身上还挂着松散的格子睡衣,一头乱发蓬松如云。所有,一切,都与往日无差。她越发迷惘,梦与现实的交叠,她身处悬崖边缘,一失足粉身碎骨。故地重游,更似迷宫探秘,她缓缓向前走,听见厨房鸡蛋在平底锅里滋滋的响,男孩子修长的背影被门框半遮半掩,她走进厨房,便看见他手持锅铲主妇一般忙碌,回过头来一张少年英俊的脸,如太阳神阿波罗,永远普照的阳光。他笑,“快去刷牙洗脸,五分钟后吃早餐。”
她呆滞,周沐便又转过身去忙碌,周倩这女人运气不错,生个好儿子,从小懂事听话,爱读书爱劳动,勤劳勇敢没话说,到了顾家,一个人把家务事包揽,顾小西吃周沐做的早餐已经五六年,她的所有喜好,他全然铭记于心。
顾小西回头,又遇到周倩,蓬头垢面似厉鬼讨命,狠狠剜她一眼,之后走开,去顾大成面前娇声嗲气,搔首弄姿。
如此看,生活仿佛从未改变,顾小西仍是顾小西,而不是另一个重生在他处的人,谁?顾小西曾经是谁?记忆模糊,她强行回忆,头痛欲裂,最终想起来,她原来曾经叫做顾南风,曾经生活在千百年前,是死亡,或是时光的错乱将她送达此刻、此地。
那么,她究竟是谁?顾南风或是顾小西?
眼前闪过周沐焦急面孔,他握住她的手,这感觉如此真实,他说:“顾小西,是不是病了?”
她摇头说不,身体却靠着墙壁滑落,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低到周遭一切似镜面碎裂。
一瞬间,天塌地陷。
黑暗,寂寥无声,猛地睁眼,身体仿佛一瞬间解脱。
一息光亮,是昏愦黯淡的烛火,在门缝中漏出的夜风里摇曳,三更,鬼魅横行。
他的脸,陌生而遥远,背着光,静静伫立在窗前。
她声音嘶哑,张口无声,许久才发出些零散的音节,却是在问,“你是谁?”
他从阴影之中走出,跪在床边,细细抚摸她的脸,“这么快就忘了我是谁?顾小西,你太没有良心。”
她看着他,许久才回过神来,惊呼,“周沐,你怎么来了?”
谁知他反问,“我来不得?”
顾南风讪笑,“山长水远,舟车劳顿,我怕你幸苦嘛。”
周沐却不与她多说,开门见山,径直道:“我在太原听说你不日将入宫侍奉天子,心里头为你高兴,这不,特地跑来给娘娘您道喜了,从此富贵荣华,母仪天下。”
她皱眉,缠绵病榻,身体无力,好不容易撑起身子来,半靠在床沿喘气,“周沐你说话注意点,少跟我阴阳怪气冷嘲热讽。”
他不以为意,捏她鼻头,“你就只对我耍脾气,到了皇帝面前却是毕恭毕敬奴颜媚骨像个天生的小奴才。”
她浑身发痛,无力做口舌之争,偏过头闭上眼,作势要睡。
“你一病数月,不见起色,我担心罢了。”
他叹息,她便心软,恍惚间感叹道:“我总以为自己是死了的,像是灵魂出窍,已不在当下。”
他一时沉寂,双双相顾无言,她想的是,其实他与她的情义再深比不过身家性命,她不能拖累他。而周沐,多日不见,他似乎已垂垂老矣,眼神浑浊而泥泞,光彩不再。
他忽然间说:“顾小西,你了解吗?我总觉得你我不过神在梦境之中,所有的一切,皇帝,你母亲,贺兰将军,这整个时空不过是你的或者我的凭空臆造,等到梦醒,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只不过一夜过去,闹铃大作,要急急忙忙上班上学。”
她不说话,他便捏着她的手,紧张,继续说:“最重要的是我们,仍旧行走在梦境里但不自知的我们,该用什么方法让自己醒来。一旦醒来,梦里的一切全体灰飞烟灭,有谁能记得梦里经历过什么?没有人。只要我们能够醒来,顾小西,相信我,只要我们能够醒来,一切都将回到原点。”
她忽然间警醒,迎上他狂热而急切的目光,问:“所以说?你想做什么?”
“我们只需要一个契机。”他重复,“一个刺激性的契机。”
她神情紧张,紧咬着下唇,不语。
周沐亦是急躁,手上力道太重,令她疼得皱眉,“周沐,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是死,顾小西,只要在梦里死去,就能够再回到现实。”
“你————”
“我知道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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