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冠子》第15章


这一回轮到洛川军每日里开锣唱戏了,一到夜晚,洛川军就吹着幽幽的埙乐,唱着:“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 思念故乡,郁郁累累。 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 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直把这些邕池兵唱得肝肠寸断,斗志全无。
第六日,援兵仍然未至,纪玄的心在一点一点往下沉,许多个念头都在脑中浮现。
难道那三十人没能够突出重围,已在半路就被歼灭?
难道西津发生了什么事,无法发兵?
难道……
粮道已断,此时的纪玄已经是无水无粮,带着几万人如同瓮中之鳖一般,等待着渺茫的希望。
直到第七日傍晚,那三十人中终于有人回来了,一身狼狈,蓬头垢面,断断续续地回报:“将军……西津已经……已经被唐滔的东岐军攻下了……”
纪玄顿时全身一颤,喉头处只觉有一股热血直向上涌,他颤着声道:“什么?你……再说一遍……”说话间,他牙齿格格发抖的声音清晰在耳。
“将军,我们不如降吧……”身旁的副将劝道。
此时已是再无出路可走,纪玄回头望着这群已是筋疲力尽,饥肠蠕蠕的士兵,叹了口气道:“也只能降了。”
第八日,副将季重前往山谷蔡兴军营求降。
已经三日三夜没有吃过一粒米,没有进过一滴水的士兵开始再也耐不住这折磨。
孱弱瘦小的几个已经晕死了过去,同军士兵不仅没有人关心,反而将他们杀了,烹肉而食。
他们是真的忍受不了了!
残阳如血,抹照在紫云谷的坡地之上,殷红的夕照,仿佛巨大的血口,要将他们一并吞噬。
季重没有回来。
蔡兴派人在坡地不远喊道:“纪玄匹夫听着,你的副将已经被我们杀了。我们将军下令,不受你的降!”
唐滔的狠辣不仅一点儿不逊色于睿王,反而更甚!不受降,就是要纪玄和这六万邕池兵死无葬身之地!
军营中无路可走的士兵自相残杀,生啖其肉。局面,已经不是纪玄所能控制。
横刀自刎,已是最体面的死亡方式。
第八日,蔡兴下令,进兵东面山坡。所有活着的士兵一个不留,统统杀死。
仅八日,六万邕池兵只剩下数不尽的阴魂……
亭外的雨仍在哗哗下着,没有一点儿要停的迹象。
靖宣冒着大雨朝书房奔去,拿了伞走出门口却一不留神撞到了正走着过来的萱玉,顿时将她的粉色锦缎沾得满是泥水。
“你这冒失鬼,怎么也不看路?”萱玉拍着身上的衣服恼道。
“夫……夫人,真是对不起,是小人没看见你。”
“你急着这是要去哪?”萱玉叫住靖宣问道。
“是,是给王爷送伞呢。”
萱玉一把拿过靖宣手中的雨伞道:“王爷在哪?我去给他送。”
亭中,提起西津之事,睿王便想起了那天的军报,不由脸色一沉。
婉月瞧出了他的不悦,问道:“西津本是必取,王爷怎么面露难色?”
“夫人这般聪明难道会不知?”
婉月缓缓道:“若是王爷不介意,就容民妇猜一猜。王爷不悦,应该是有三个原因。其一,唐滔洛川军不肯受降,残杀六万邕池兵,虽西津已取,但是此事一传出去,对王爷声名有碍,只怕会落个残暴不仁的骂名,以后也再无人敢归顺。”
睿王点点头,这的确是令他恼火的一件事,他征战四方,除了权谋手段,最重要的是令天下归心,可唐滔居然下手如此之狠,一点余地都不留。
但当初是他下令歼灭纪玄,就是现在想要怪责唐滔也是他错在先。
“其二,纪玄是黄胜手下一员勇将。西津失了是小,但从此王爷和黄胜的这梁子便结大了,这一场仗一触即发。”
他尚未筹谋好一切,此时对战黄胜,并无必胜把握。
“至于这第三,王爷是在担心……”婉月盈盈的目光对上睿王,他深邃的眸子一闪,凝神看着婉月。
“三公子是什么人王爷心里再清楚不过,他能够想出分兵围断的妙计,定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夫人可知这高人是谁?”自西津捷报传来,睿王心中便一直在担忧此事。
“我不知道,但是此人定在王爷的……王爷的谋士之中……”婉月的声音似乎有些发颤,她额上冒着冷汗,一只手捂着肚子。
睿王见她神色有异,忙上前搀扶,一握她的手竟是冰冷冰冷。
“我……有些不适……可能是动了胎气……”
睿王再也顾不得别的,一把将婉月打横抱起道:“夫人别慌,我这就送你回府,请大夫过来!”
外面的雨小了一些,睿王抱着婉月在雨中疾奔,他顾不上自己已被雨水淋得浑身湿透,也顾不上府中路过的下人异样的眼光。
他紧紧抱着婉月,一边跑着,一边对怀里的人儿说道:“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从来没有谁能让他这般焦急,这般关怀,也从来没有人能让他这般方寸大乱。这一刻,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睿王的身份,忘记了主下之别,他的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婉月,你不能有事。
“我从没见过他会这样……”不远处握着油纸伞的萱玉瞧见了这一幕,微带苦涩地对身旁的云枝说。
原来他不是天生严酷冷漠,原来他不是天生疏离霸道,他也有温柔多情的一面啊,只是那一面,却给了这个永远不知面目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真情流露啊,只是婉月如此聪明的女子又怎会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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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先发 。。。
华大夫仔细地给婉月把了把脉,回睿王道:“王爷放心,夫人没什么大碍,服几贴保胎的药就好了。”
睿王身上的衣衫湿湿的贴在身上,粘潮得难受,隔着纱帐,他隐约瞧见婉月安静地躺在床榻之上。
他不说话,只远远望着,他的眼中饱蘸的是深不见底的幽邃。
屋里,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心跳。他不该留在这儿的,可是脚步却又像定住了一般,怎么也挪不开去。
“王爷……”婉月微闭着眼,在纱帐中轻轻唤道。
“夫人,你说……”
“我想见宁远……”她疲惫地说道。
睿王的手掌握成了拳,纱帐中的婉月看不见他现在蹙眉的样子。他一蹙眉,脸上便沉寂得可怕。
“我已经派靖宣去请先生了,算着时间也快回府了。我,不便久留,先告辞了。”
“王爷留步,婉月有话要说。”
睿王一怔,只见纱帐中的婉月撑着身子正要坐起。他走上前去,想要去扶,可刚走到帐前,婉月却道:“你不要过来。”
她的话似乎是有着一股威慑,令得睿王再不敢走上前去。
“夫人身子不适,有什么话改日再说。”他担心婉月的身子,怕她太过操劳。
“不,我今天一定要说。”婉月侧过脸看着帐外的睿王,虽轻纱隔面,但婉月这等冰雪聪明,今日睿王的这番情意难道她还感受不到?
她低低叹了口气道:“王爷天降大才,是一代英雄人物,只是这英雄最难之事便是躲不过儿女情长。想当年楚霸王项羽,力拔山兮气盖世,是个气吞山河响当当的人物,但还是逃不开情这个字,最终乌江自刎,英雄不在,只剩挽歌。”
睿王没有料到婉月会和他说这些,他一直以来都将这份感情隐忍在心中。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道理他又何尝不知?
婉月继续说道:“我夫妇二人原是战俘,幸得王爷抬爱,留在身边。我是一介女子,没什么本事,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助我的夫君完成他的心愿。在这乱世中,千金易得,名士难求。王爷是明主,定知道孰轻孰重,若是王爷放任自己的感情,婉月只有与宁远请辞还乡。”
“夫人,你这又是何苦?子洛对先生和夫人只有敬重,再无其他。”婉月的话字字铿锵,如同利锥刺进睿王的心中。
“若是如此自然最好。王爷才刚大婚,夫人年轻貌美,与王爷郎才女貌,该是不要辜负了她才好。”
婉月顿了顿又道:“民妇的相貌想必王爷也听过传言,兔唇龅牙,奇丑无比。”
睿王忙道:“这些都……”
“这些都是真的。”婉月堵住了睿王没有说出的话,她婉婉道,“这个世上只有宁远一人不嫌弃我的相貌,真心待我,娶我为妻。早在嫁给他的那天,我就发誓,这一生一世我都会守在他的身旁,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司马晋何其有幸,能有此佳妇!
王府的西边园中睿王对着月色怔怔站着,这一处是王府中最宁静的地方,面前赫然立着的是“昭明夫人”的墓碑。
这些年来,除了每年的清明,他只有两次独自站在这里。
一次是被德沁夫人、如意夫人觊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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