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贵金迷》第294章


云夕张嘴又闭,最后干脆道,“采蘩,我自打嘴巴,承认刚才胡说八道。其实,我想出门。”怕自家哥哥唠叨,又怕给采蘩添麻烦,“而且学生都跑出去的话,我教谁呢?”
“那还等什么?”采蘩吩咐备车。
大管事亲自送采蘩出门。这位看似很通晓世故的中年人,行事沉稳,令人生出可靠之感。他对采蘩的态度也是毕恭毕敬,给予了相当的尊重。
采蘩禁不住脱口问,“你家大公子呢?”
“大公子今日第一次上早朝,下午还要去太尉府领军职,可能得到晚膳时才能回转。”大管事回道,面色中有喜意。
“大管事很高兴?”独孤棠说这是他姐姐借给他的地方,但就她看来,这园子里的仆从,从大管事往下走,到扫地的小厮,都视他为正主。
“大公子终于凭自己的力量入仕立业,我们这些跟着他的人都沾了光,自然高兴。”大管事答得也诚恳,“皇上已下令造四方少将军府,很快大公子就有自己的府邸,不用再把借住挂在嘴上。夫人,也就是大小姐,早有意将这园子转到大公子名下,但大公子就是不肯接受。想来皇上赏的地方,大公子便推辞不了了。”
“……”沉稳是沉稳,好像有些嗦,采蘩不再问,免得问一句,对方答十句。
“童大姑娘先上车,我去叫一队卫士随行。天子脚下,既比别地安定,但坏人比别地的坏人更蛮横。看着是街头混混的人物,说不准和皇亲国戚沾着关系,不能随便惹。若姑娘人多势众,至少让人忌讳着些。”
好嘛,她不问都能说十句。采蘩淡淡阻止,“不必了,我就一驾马车,还有四兄弟护卫,又是到最热闹的西市,阵仗太大,反给你家大公子惹闲言碎语。”
大管事的嗦能及时歇无,垂首道是。
马车出了园子没多久,驾车的丁大扔进一句,“小姐,有人当咱们的尾巴了。”
采蘩立刻想到沈珍珍,但她经历了飞雪楼和天衣教,那位大小姐能使出来的手段已不会让她心慌,只道,“不用理会。”
丁大嘿应一声。
云夕一双慧黠的眼睛眨了眨,“采蘩,别告诉我你又有麻烦了。”东葛青云的事,对外的说法是他陪同采蘩回乡,遇到山崩而坠崖。不过,东葛青云在南陈向采蘩求娶,路上又兴风作浪,说采蘩出身奴婢,还是他家的奴婢。这些使团上下都知道。
采蘩作出无辜的表情,“我不犯人,人非要来犯我。昨夜在西园遇到了东葛的夫人沈氏,对我态度不善,好像以为是我害了她相公。说不定就是她派人来盯我。”
云夕撇嘴,“你该跟那位东葛夫人说,你家相公想娶我当平妻,被我拒绝了却色心不死,纠缠不休,结果天怒人怨,老天爷给他好看了。
采蘩但笑不语。这倒是提醒了她,东葛青云向她求娶之事一定会传到沈珍珍的耳朵里,肯定会火上浇油的。
雅雅不管她们说什么,还是喜欢趴着窗看外边,突然很高兴得喊起来,“集市好热闹,姐姐,我们下车玩,好不好?”
原来这么快西市就到了。采蘩顺眼看去,热闹是热闹,要说多繁华大气却够不上。街道不宽,两旁铺子十分拥挤,有卖菜的小摊,又有卖珠宝的广楼,真是高低打成一片,鱼龙混杂。而地上虽有白雪遮瑕,不必太仔细,也能随处可见污水臭沟。长安是天子之城,但它还是老城,百年之间历经数朝,战火一次次吞灭了那份辉煌,露出苍老的迹象来。
“一眼看到头,没什么新鲜有趣的地方,这就是鼎鼎大名的西市啊?”连头回出远门的云夕都觉失望。
“不似扬州烟花美,柳絮三月飞如雪。”采蘩说着南方民谣,“我终于信了一种说法。南地有灵秀,令人心满意足而无渴望,只愿沉醉其中。北地天高地广,却暴烈粗糙,令人总想征服扩张,寻找那份心满意足。所以,北人善武,南人善文,皆因天地养不同。你看这西市小而残旧,但这里的皇帝刚刚得到了一大片土地,让陈帝望尘莫及。”
云夕沉思,遂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不该小瞧了它。”带着雅雅下车步行,她渐渐对北方特色的小玩意儿起了兴趣,买的东西比雅雅还多。
采蘩什么都没买,她在找一间铺子,一间叫“墨”的纸铺子。
丹大人说了,那位会造纸的老友在西市经营纸铺。她本无意出门,因此才决定过来看看。和高丽纸匠要不要切磋,她暂无想法,反正西骋也在。张永的后人张翼虽说路途上对她挺照顾,但此一时彼一时,这露脸扬名的机会当然会先顾着自己的得意弟子。至于陈帝当初允她南下时说让她向高丽和北周的大匠们展示一下南陈女纸匠之能,不是白纸黑字写下来的旨意,很容易蒙混过去。
她就觉得好奇。但凡和纸有关的人和事,她都会生出强烈的探知愿望。一个会造纸的人。到底会到什么程度?值得丹大人特意交代他们请教?
可是,采蘩将西市逛了两遍,始终没有找到这间纸铺子,更没找到这样一位会造纸的人。害她在好几间没开门的店家门口反复转悠,还一再问人,差点被当了有病。
她最终认定,丹大人太久没有离开康城,掌握这位老友的消息多半过期了。
第298章 小可怜?小混蛋?
在西市据说是最好的酒楼吃饭,雅雅最高兴。虽说家境好得什么都不缺,采蘩在亲情上无尽宠她的同时,并没有给她物质上想要就要的纵容,所以每次出来吃饭她就像过节一样开心,而且绝不挑食,好吃难吃都要尝过,再评一评。童言无忌,煞是有趣。
老板送来暖酒,听雅雅说这个面疙瘩难吃,又说那个羊肉难闻,最后指着一盘青菜说香,再道包子的味道还行,僵笑着随口问,“几位是南方来的吧?”
云夕不知不觉得出和雅雅相同的结论,一桌子的菜只有青菜好吃,热腾腾的包子能填饱肚子,“你怎么知道我们从南面来?”
老板心道,那么挑剔吃食,多半就是南人。但他说出来的话十分客气。
“几位姑娘穿着精致,说话软腔柔语,又吃不惯我们这里的菜,所以能猜出七八分。其实,不是我夸口,长安城里做北方菜的酒楼饭馆多得是,但论南方菜,我这儿就是最好的。”
突然有人轻笑一声。
老板扭头,见客人们各吃各的,不像有嘲笑他的人,就以为自己听错了,对采蘩她们接着说道,“当然,咱没法跟御膳房比,可我家的大厨就是南方人,做得一手江南风味的小菜。要不你们加点几道?”
“骗死人不偿命。”显然和笑声来自一个出处,但这回听出了大致年龄,应该还是个孩子,稚嫩得很,“已经一桌子摆满,还想让人点菜,啧啧啧,怪不得大家都说你抄钱手呢。”
老板吹胡子,脑袋囫囵一圈,没找到人。“小混蛋,在哪儿说瞎话呢?你爷爷欠了我那么多酒钱,我还没上门讨债,你小子却坏我生意,不想过安稳日子了,是不是?逼急了我,让你爷俩破庙都没得住。”
“切,破庙又不是你家的。你说不让住我们就不能住啊。”一颗小脑袋从窗口伸出来。乌漆抹黑的脸属于一个十一二岁大的少年,身上的棉袄单薄破烂,但笑容明灿,一双机灵十足的丹凤眼。
“小混蛋!你是不是又到我厨房里偷东西吃了?无缘无故猫在窗子底下。”老板撩袖子,似乎打算捉人。
“说谁偷?我是穷,可从不取不义之财,你嘴巴放干净点儿。就你家做的吃食,让我白吃――”吞一口口水,头颅高高扬起,但觉得不该把话说绝。“我都得考虑考虑。”
老板涨红了脸,气得七窍生烟。“我这儿东西不好吃,那你叫你爷爷别来赊酒!”
“你以为我爷爷高兴来啊。要不是你的酒里掺了水,卖得比别处便宜,他才不来呢。”少年声量不小,引客纷纷皱眉,举起杯子再尝。
老板忙喊,“各位客官。没有的事,绝对不可能。这小子的爷爷欠了我三四两银子,如今想赖账。所以故意编瞎话坏我名气。”说完,挥着拳头,一边叫伙计们帮忙抓那个小子,一边自己也冲了出去。
少年动作灵活,利落得爬上窗台,跳到采蘩那桌前,对瞪瞧着他的雅雅眨眨眼,“小妹妹,你不喜欢吃这碗面疙瘩的话,可不可以给我?”
雅雅不说话,但双手把碗捧给他。
少年双手合十,“谢啦。”接过就是一气吃,连筷子都不用,把嘴张到最大,河马那般吞食,好似饿了很久。
“……你慢点。”云夕没见过这种吃法,怕他肚子没饱先给噎死了。
少年没空,也没嘴说话,但指指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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