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宴_季昀》第8章


当谷衍问到她自己的时候,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随后一直在剧烈地咳嗽,很久才平复下来。
谷衍教她忍住咳嗽,保持深呼吸,接着一致耐心等她的回答。
小女孩的声音带着一点点哭腔,颤抖地说:“有…管子…插在…胸…口…,一直…一直…在…流血。”
谷衍嗓子被堵住一般,低沉地问道:“你怎么一开始没有说呢。”
小女孩压抑着疼痛,断断续续地说:“开…始…说了,叔…叔,你…是不…是,要…出去…找人…救我。这里…这里…太黑了…没有…人说话,妈…妈也…不说…话了,我…又怕…又疼。”
谷衍低下头,一滴水珠落到那朵小花上。他低声说:“我陪你说话。”
又一滴水珠在他的手背上,他低哑地说:“我不走,你不要怕。”
救援的时间漫长没有尽头,或者被救援的人心里会埋怨,但是谷衍救援过,因此他知道期间的艰辛与不易。要考虑大机械带来的二次塌方,要留意人工救援时可能的二次伤害。
因此他保持侧身的姿势,讲述自己小时候的趣事,以吸引小女孩的注意力。
身边突然多了一道呼吸声,谷衍仰起头看过去,对上江成宴清亮沉静的眼睛。
他还是过来了,谷衍心里有一个声音说道。
我早知道他会过来的,另外一个声音回应道。
江成宴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来,但是谷衍觉得自己都知道。
即使江成宴是想避开陈言,顺便看看谷衍有什么突发状况。
但是谷衍也会一以贯之地认为,他担心我,他关心我。
万幸一个没问,一个没说,各自心安理得。
在片刻的沉寂中,小女孩的呼吸声几乎听不见了,谷衍开始喊她的名字,那是在闲谈中女孩告诉她的名字。
“朵朵,出来以后想做什么?
“我…有点困…”那声音越来越低,好像一支飘飘荡荡的羽毛。
“爸爸…很辛苦…很忙…”她像梦呓一般:“我想要…想要他…抱抱我。”
“你叫什么名字?”江成宴问道。
“潘…潘…雅雯。”
“对…不起…,我…要让你们…辛苦了。”潘雅雯语速越来越轻,像羽毛逐渐落地,“我很…困了。”
江成宴抓住一个急救组员厉声问道:“你们组长呢?让你们组长的女儿叫潘雅雯吗?让他现在就过来。”
组员被江成宴的厉声发问震住,结结巴巴地答道:“前面刚刚发现伤员,组长在那里。”说完指了一个方向,江成宴走过去,刚要开口却愣在原地。
潘建章跪在地上,满是泥沙和伤痕的手轻轻拨开怀中小女孩的刘海,又温柔地为她擦拭掉脸上的泥土。那个小女孩很安静,脸色灰白,早已没了呼吸。
他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住女儿的额头,眼前回忆起早晨出门的画面。
小小的女儿扯着爸爸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告别:“爸爸早点回来。”
他抱起女儿,撞了撞她的额头。
妻子为他拉上外套的拉链,笑着说:“回来得晚我们就去接你。”
人世间有多少生离死别是能够被察觉到的。
就像你无法预料是否清晨推门而出的一句“ 再见。”
它其实就是永别。
就想你毫不知情随口许下的一句承诺“马上回来。”
它其实就是余生难见。
人类总是无法习惯匆匆而来的告别,却又在每一分钟浪费可贵的问好与道别,虚耗每一次难能可贵的重逢与相见。
当命运之神毫无情念地出现,斩断情思,架构起生死两岸无法逾越的长桥。
你幡然悔悟,余生却早已注定在沉痛与哀怮中度过,只是你不自知。
是他想起得太晚,耽误了回家的路。
第8章 救援 三
江成宴伫立在废墟上,沉默地注视着潘建章父女,谷衍从洞穴里出来时,正看到了江成宴的表情,他的眉目寡淡,宛如一副蒙灰的水墨画,暗淡无光。
感受到谷衍的目光,江成宴抬头,淡淡地看着他。
谷衍走到他身边,朝他伸出一只拳头,温和地问道:“猜猜这是什么?”
江成宴没有说话,细密的雨水顺着他的额角一滴滴落到谷衍的掌心里,他松开手,叹着气说:“你赢了,什么都没有。”
随后他伸出另外一只手,用同样的姿势伸到江成宴面前,说:“伸出手。”
他心里明明知道江成宴不会搭理,然而安静状态的江成宴居然配合了他的自导自演,江成宴摊开手,递到谷衍的拳头下,他的声音带着雨水的凉意:“那朵花。”
谷衍将拳头缓缓降落在江成宴的手心,微微张开,那朵柔软的、湿润的花轻柔地落在江成宴的手心上。
江成宴睫毛微颤,手掌微微合拢罩住它,而谷衍却依然保持着手背朝上的姿势,盖住那朵花。
“我在为它挡雨。”那声音低沉温和,如同大提琴优美的旋律。
“江成宴,你其实是不是一个女的?”
雨声就像突然停了一样。
随后,那只安放在江成宴掌心的手缓缓张开,轻轻地握住了江成宴和那朵花。
江成宴先是一愣,然后一脚踹了过去。
谷衍坐在一堆石块钢筋中,干脆坐在了地上,严肃道“现在确定了,你是纯爷们。”
江成宴俯视着他,像一个帝王一般。
谷衍笑着回望他,像一只哈士奇一样。
恰好应急组有一队人护送伤员离开,江成宴想到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跟着出去了。
谷衍看着那人匆匆离去的样子,心情越来越好,最后挑起唇,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来。
他缓缓走向队友中,表情回归到原来的肃穆中。
在谷衍小组加入救援后,平江隧道坍塌救援彻夜不休地又持续了近100小时,最后确认所有上报名单,无一遗漏后,宣告结束,除前期确认的32人遇难名单外,后期挖出尸体3具,受伤人数合计62人。
救援同时,中央成立调查小组,小组直属中央,以谷衍、陈言为首,从工程设计、建造投资等方面开始了全面集中的调查,调查持续了两个月,最终平江隧道坍塌一案审理结束,以工程兼工程高级工程师谭某,因工程贪污造成严重伤亡被判死刑,高级法院驳回谭某上诉,判处执行。
同年六月原证监会发行监管部发审委工作处处长江泽涛贪污受贿一案,经刑事案件当事人请求案件移地审理,移至北京受审。
正值六月,比起逐渐远去的平江隧道一案,对于众多高考生而言,即将到来的高考显得更加紧迫。
张庭把头从模拟卷里抬出来,看向他八风不动的同桌。
江成宴转着笔,思绪发散,两眼注视着窗外,不知飘到了哪里。
在大人的世界里,贪污受贿似乎是一个污点,从此定性一个人,一个家庭。
在孩子的世界里,江成宴的出现和往日并无区别。
闹闹嚷嚷的班级依旧闹闹嚷嚷,哀嚎遍野的学生依旧哀嚎遍野。
江成宴的后背被人戳了一下,顾优收起笔,懒懒散散地说:“学霸,借答案。”
江成宴转过去答道:“我也没做。”
顾优惊奇地看了他一眼,踹了正做作业的张庭道:“稀罕啊,学霸也有不做作业的时候。”
张庭也惊讶地看着江成宴,仿佛不做作业等于不考大学,不考大学等于标新立异。
江成宴神色淡定,继续转着笔,看向窗外。
他对周围的人没什么印象,两人的交情也就是递一份答案,带一份早饭的关系。
这是朋友吗?江成宴神思发散,没有深想。
顾优凑过去,揽住江成宴的肩膀,嘻嘻哈哈道:“那就打球去呗。”
于是正在练习的高一班级,被高三学长踹到一边。
以顾优为由,江成宴、张庭等为首的一班学生聚集到了篮球场上,开展了第一次篮球联赛。
男人的友谊大概不需要什么特定的语言来定性。
江成宴并不确定他们是否是自己的朋友,在他自己看来,他大概是一个十分无趣的人,并不会让其他人有深交的兴趣。
然而,在顾优等一众和江成宴和平共处的同学看来,成绩好差算个屁,他们混成一片的几个人都坐在最后几排,在他们看来,性格相投才是王道,江成宴就在其中。
厕所里偶然听见有人小声议论江成宴,说贪污犯的儿子将来只会有样学样。
顾优拉起裤子一拳就打了过去:“嘴里喷粪?你他妈再说一遍。”
张庭拉住顾优,连声劝道:“别惹事,打架要被记过处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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