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第38章


“……”我决定从此闭紧嘴巴沉默不语。
“寻寻,”兰时在一边温声开口,“释放怒意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是为难别人跟为难自己是两回事。你觉得呢?”
叶寻寻神情冰冷,却不说话。李相南在一边低声跟我说:“兰时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我也没听懂。”我低声叹了一口气,“但是有一次顾衍之跟我说过,跟叶寻寻讲话,不需要叶寻寻听懂。叶寻寻本来就是个不可理喻的人。不可理喻的意思就是她可以跟所有人讲道理,但是任何人都不能跟她讲道理。即使叶寻寻懂道理,她也不会讲道理。这本来是女生的通病,但这个通病在叶寻寻身上发挥得特别淋漓尽致,任何人跟她讲道理都只能让她火冒三丈。所以这样一来,对付叶寻寻的方法就只有两个,要么是跟她一起不讲道理,但这个姿态太丑了,不合适;要么就是用叶寻寻根本听不懂的道理跟叶寻寻讲道理,这样高深或者故作高深的后果就是叶寻寻没法再用她的那套理论来反驳你。其实叶寻寻的武器就只有她的那套理论,现在武器不好用了,再加上她本来也不是不懂道理,她其实也心虚,所以你跟她心平气和地说着说着她就渐渐没话讲了,到最后只能听你的。顾衍之说,对付这种女生最合适的办法就是这么做。”
李相南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我真讨厌顾衍之啊。”
我没理会他。对面兰时同叶寻寻的对话仍在平静继续:“寻寻,事情总要有一个解决办法。当然我们可以坐在这里,让他们先走。总归这个位子上一年不知轮流会坐多少人,他们只不过是所有客人里的几个。但同时也可以我们两个先走。我教过你的机会成本你忘记了吗?时间价值你也忘记了?有些事情一反一正会错过很多好时机。你刚才不是叫我快点来,以免有个玫红色的包被别人买走吗?当然就算别人买走了你也可以过两天去美国再买,可是何必要这么折腾呢?难道坐在这里生闷气,比去商场任意刷我的卡还觉得快乐吗?”
叶寻寻的脸色变得有点缓和。我的目光在兰时和鄢玉身上交错逡巡。后者眉眼肃杀冰冷,渐渐萧条得像是冬天冰雪覆盖的荒山。我忽然有些不忍,不知该如何开口劝解,对面兰时已经捞过叶寻寻的手袋,一边将叶寻寻半哄半搂着扶起身来。
一分钟后,叶寻寻扬着下巴一言不发地离开。兰时在她身后敛住脚步,冲着我们一点头:“先告辞。”然后又看向我,嘴角有点笑容,“杜小姐如果有空,欢迎常来兰宅做客。寻寻很希望你能来。”
我默默点头。等目送他远去,李相南在一边几不可闻地感慨:“开银行的人果然都长了一张舌灿莲花一般的嘴啊。”
我又默默点头。一面忍不住偷偷觑向鄢玉。他已经在沙发上自顾自坐了下来,将行李箱打开,把里面的文件抽了出来。再抬起头看向我时神色如常:“这两天你跟顾衍之过得怎么样?明天上午我去找顾衍之。明天以后的三天时间里你不要让他见到你。我建议你其实可以在这三天时间里找个地方准备一下离婚协议。要是三天之后我成功了,就按照你的想法,你跟他顺利离婚。要是没有成功,我可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哦了一声,一时适应不了他这样大的情绪转变。鄢玉又说:“你当真不吃药?就算不想做其他治疗,连药你都不吃了?你这种一意孤行的病人其实我特别不喜欢你知道吗?”
我啊了一声,点点头。李相南坐在我旁边,把我想问又不敢问的问题说了出来:“你确定没问题吧?刚才你还,啊。现在你又,啊。”
“我的事跟你们没关系。”鄢玉轻描淡写地抚了抚袖口,仍是抬起眼看我,“离婚后你打算携巨款去哪里?据说顾衍之在你结婚之前签了一份婚前协议是吧?你俩离婚了对他可真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啊。哦对了,还有你,”说着目光又转向李相南,眼镜后面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你身为他们两个离婚的导火索,你可要做好万劫不复的准备啊。顾衍之从来都不是个大度的人,他小肚鸡肠得很,一下子赔了夫人又折兵,他能做成什么样,我可一概不负责任。”
————
我在晚上十点的时候回去顾宅。
我很少有这样晚才回到家的时候。更从未有过不经通知,就这样晚才回到家的时候。李相南的车子停在路口,我慢慢沿着道路走回去,果然远远看到不停张望的管家,看到我之后立刻快步赶过来,有些焦急的神态:“杜小姐今天一天都去哪里了?电话怎么一直是关机状态?”
我低着头往前走,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手机没电了。”
他显然是不赞同的语气:“至少也要找别人打个电话回来。以前没发生过这种情况,少爷今天在书房已经等了一个晚上。八点半之后开始给所有可能认识的人打了电话,都说没有见到人。叶寻寻小姐的手机也是关机状态,少爷生怕你们出了事。”说到一半停了停,又补充,“现在回来了就好。吃晚饭了吗?要不要叫厨房再做些夜宵来?”
“不用了。我不饿。”
我的话音刚落,已经被人捉住手腕。力道不大,头顶上传来的声音甚至堪称温和:“一声不吭跑去了哪里,现在才回来。”
我抬起头。顾衍之站在台阶上,还是早上离开时穿着的浅色亚麻长衣长裤的模样。灯光下他身姿挺拔,有微风轻轻拂动额角的头发。五官深邃,眉眼间带着一点温柔,丰神如玉一样。
我看了他一会儿。才收回目光,有些随便地开口:“就是跟别人聊了聊天。不知不觉就说到了现在。”
他垂下眼睛,看了看我。我心跳如鼓。掐住手心,维持着镇定。过了一会儿,听到他轻声开口:“可我还没有吃晚饭。”
我的勇气像是很轻易就被他这句话卸去一半。
抬头望向他。他的睫毛深长,盛住的目光隐隐柔和,找不到其他的情绪在里面。我在道歉和冷硬之中挣扎。这简直是天人交战。隔了好一会儿,终于放弃。
小心翼翼地抱住他的腰身,没有察觉到什么推拒的意味,更紧地抱住他。闷声说:“对不起。”
他的手从我的手袋与身体的缝隙中穿过,上半身被他密密贴进怀里。后背有他指尖熟悉的温度。我的脸颊贴着他的扣子,闭上眼,深深呼吸两下。感觉发顶被揉了揉,顾衍之有些笑意地开口:“明天去试婚纱?”
——鄢玉今天下午同我说,所谓心理控制,九分真,一分假。慢慢地潜移默化。顾衍之不能知道这个事实。可是除他之外,你要跟我一样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硬下心肠,一丝不苟。这是你自己的事。你努力一点。
我的嘴唇被自己咬得发疼。隔了片刻,若无其事啊一声:“可是明天我要去找叶寻寻。”
“那就后天?”
“……”我说,“哥哥。”
他轻轻嗯了一声。
我分明感到自己呼吸困难。声音却平静得超出寻常:“三天之后,我有话和你讲。”
、第 三十六 章、 我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别人。只有你。(四)
他又嗯了一声;说:“一定要三天之后?”
我说:“对。三天之后。”
这个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事不太尽如人意。具体来说可以表现在许多方面。比如;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你不喜欢的人喜欢你。你不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以及,你喜欢的人喜欢你;可是你们不能在一起。等等。
这四种事情各自的痛苦程度,总的来说应当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而对于我来说,现在所深切了解的,莫过于是第四种。并且比第四种更加痛苦一点的就是;你喜欢的人喜欢你;可是你们不但不能在一起;他还会因为你的主观缘故而变得讨厌你。
就连虚怀若谷如李相南;在最初得知我的这一打算时;也忍不住幽幽劝我,杜绾,你是何必。
其实转念想一想的话,我也没有很何必。
毕竟身为一个将死之人,为自己打算得多一点跟为自己打算得少一点,保质期都是那些,到头来也没有什么分别。这样看来自然还是要为自己所在乎的活着的人多做打算。现在我所在乎的人自然就是顾衍之。我既不希望他就此随我一同长眠,也不希望他在余下的生命阶段做出什么过于反常的事,如此的结果就只能是我自己做出一些反常的事。当然这些事做起来不可能不心痛,但心痛毕竟不是癌症,虽然人人都不喜欢心痛,可是它毕竟挺一挺都会过去。尤其是在挺不过去的晚期癌症面前,这点心痛其实可以忽略不计。
我这么说服着自己,顺便试图一起说服陪我呆在酒店房间不肯离开的李相南。他表情不甚苟同地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应该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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