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檀记》第113章


,一定回来!”徐治中听了谭央的话后欣慰无比的笑了,面容坚毅的说,“我一定回来!你等我!”
这时,无线电里的女播音员用柔媚的调子,一板一眼的念起了蒋总统新表的讲话,“各位同胞,在这最后关头,地无分南北,年不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责!”无线电里滋滋啦啦的声响回荡在房中,像是遥远的枪炮战火。正是盛夏,开着窗,楼下的路上,一群少年男女情绪激动的结伴去学校参加活动。战争的阴霾笼罩于国土之上,哪怕上海这个顶不关心时局政治的城市,都一夜之间,变了个模样。
华北的战争异常惨烈,工业滞后,装备良莠不齐的中国军队只能以血肉之躯抵挡日本人飞机坦克的血腥侵略,华夏儿女保卫家园时,只能凭借着一腔热忱与鲜活的性命。即便战况惨烈,死难者无数,也扭转不住溃败的华北战局。七月二十八日,北平沦陷,七月三十日,天津沦陷。还未等到驰援的军队,北中国便沦入倭寇之手。占尽先机的日本人还叫嚣起“三月亡华”,这是向每个有良知的中国人的心头插入的一柄尖刀。
自此,后方开始为前线募捐,连年灾患,大家希望能尽一己之力,能叫前方保卫国家的战士吃得饱,甚至于多买些先进武器,让自己的骨肉同胞少一些无谓的牺牲。
这天上午,谭央医院妇产科一个年纪不大的护士拿到电报后,便撕心裂肺的痛哭起来,她拉着林稚菊的胳膊喊着,“我弟弟,我弟弟死了!林医生,他才十七岁!被炸得尸都没找到!前几年,他还不敢一个人在家睡觉!现在,却要一个人睡在那么远的地方了!”闻讯而来的医生和病人们,听了这姑娘的话也鼻头酸涩,跟着哀伤起来。
家国一体,国的兴衰连着家的悲喜,自古以来,概莫能外!
下午时,一些学生拿着募捐箱挨个店铺商户的筹募善款,到谭央的医院时,大家纷纷慷慨解囊,林稚菊还把年前她花小半年积蓄买的一块英国手表扔进了募捐箱里,临了还指着站在人群里的谭央对学生们说,“我和你们说,你们拿着箱子找她去,她是我们这儿的院长,最阔了,人又大方!”在后面皱着眉兀自想事情的谭央见大家都回过头看她,便粲然一笑,轻巧道,“东西没带在身上,明天吧,明天我自己去政府捐!”
次日清晨,谭央穿了件长风衣,拿纱巾蒙了头,坐着黄包车去了政府在上海的军需处,等到几位军官都在场的时候,她交出了一个信封,转而匆匆离开。回来时,坐在黄包车上,拉车的车夫是个年轻人,车上还插着风车,车跑起来时风车也跟着骨碌碌的转,俏皮又轻跃。谭央如释重负的倚坐在车上,竟是两年来少有的心情舒畅。
其实,她不是不爱财,医院月底多盈余了一些,同里秋天多收了些租子,她也开心。只是爱财也分很多种,人可以没有信仰,可七情六欲以外,却要有一颗敬畏之心,相信善恶的报偿,无愧于天地之间,坦荡而活。
晚上独自在灯下,碧檀木的匣子里空空如也,盖子上刻的苦难佛似哭似笑,这是遍看尘世悲喜后的慈悲,头一次,谭央在这幅面容里看见了宽容与释然,她不得不承认,原来将那笔带着无数人血泪的一半财产捐出,她私心里,真正的初衷是希冀他能够得到原宥与救赎,她怕报应会应验在他身上,怕得要命。
第二天的报纸上,通篇的报道,说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孤身女子为抗战捐出了一笔数额奇大的巨额款项,报道一刊出便换来街头巷尾的一片带着讶异的称赞叫好。
也就在这个早上,还没来得及出诊的谭央一来到办公室就听见电话铃声大作,拎起听筒,轻声说了句,“喂,谭氏西医院,请问哪里?”电话那头的人喘着粗气,强压着怒火,咬牙切齿的质问道,“你!是不是你?把钱全都捐出去了?”谭央点了点头,用稀松平常的口吻轻声回答,“是,是我捐的。”毕庆堂一听便怒不可遏的叫道,“混蛋!糊涂东西!老子拿命换来的身家,巴巴的给了你,你就拿去打水漂!老子就差把命给你了,那么大一笔钱,给你时我吭一声了吗,可是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这样糟蹋我的一片苦心!你不是清高吗,你那么视金钱为粪土,怎么不学着杜十娘,离婚时揣着这笔钱去跳黄浦江?”
人呢,大概是心有多毒,嘴就有多毒。谭央一听便气得浑身抖,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她有一肚子的道理同他争论,却一句都说不出来,还有什么可说的,他不过就是这么一个人,随便什么人的命,在他眼里都没那笔钱重要。
那几句话说出口后,毕庆堂的气也消了大半,听着电话里的谭央一语不,他恍然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火气上来便失了言,虽心疼那笔钱,可眼下,他更担心谭央在这紧要的关头撂下话筒。
失了金钱是其次,万不能失了她。
心慌意乱中,他连忙稳了稳心神,再开口时还是责难,可语气却和缓下来,“你看看你,做这样的傻事,我都被你气糊涂了,你呀,总是长不大一样,天真的很,不知世道的艰辛险恶。你想的倒好,想做些好事,可你怎知这些钱一定能花到该花的地方,国是好国,当局却烂透了,你以为那些人都和徐治中一样吗?国民党的这些官啊,没有几个是干净的,包括章湘凝那个当军需总长的爹!个个的中饱私囊,敛财为业,他们的钱来的不见得比我的正派到哪儿去?所以,我的傻姑娘,别怪大哥脾气,咱们不能拿着自家的钱送给别人花天酒地养姨太太啊!”
“那么,我把那笔钱给绫姐他们,你就不会这样大的脾气,不会恼怒到暴跳如雷,口不择言?”谭央凉凉的问。毕庆堂一时语塞,更不由得在心中暗叹,这个小妹呀,聪明敏锐到极致,她若不想同你装糊涂,谁都哄不了她!他气馁了,无奈的说,“那小妹啊,你至少,应该同我商量商量,这么大的一件事,你都不和我说一下!”“因我知你不会同意,我若说了,你就会想尽方法的阻拦。”面对这样的回答,毕庆堂一时间无言以对。谭央挂了电话,一面穿着白大衣,一面绝望的哭。
听着挂线后单调刺耳的声响,毕庆堂紧握着听筒,合上了双眼,谭央此时的样子,他看不到,却想象的到。从前的时候,他不怎么怕和谭央吵架,因为即便有了争执,上午吵得再凶,下午时他哄一哄,说说好听的话,她便会伏在他怀里哭,晚饭前,他们就会和好。如今却不行了,那么大的隔阂在那里,想尽方法也找不到出路,好不容易见几次面打几个电话,不要说吵架,就算一个眼神不对,他都会难受几天。此时这个不堪的局面,他是想都不敢想。况且事到如今,她即便哭,也寻不到他的怀抱里来。
不过是钱而已,捐都捐了,何苦。
那个中午,谭央在办公室里休息时又接到了他的电话,毕庆堂在电话里没头没脑的对她说,“小妹啊,我的东西,给你什么我都不心疼不后悔,只除了囡囡!”这话是他的声音,却不是他的语调,带着幻觉,轻飘飘软绵绵的,像是午夜时人梦中的呓语,呵一口气,便散在正午的艳阳下。之后那边再也没吭声,谭央带着困惑,撂了电话。
连失两座重镇的南京政府势要在华东背水一战挽救战局,几个师的兵力从华北调至上海郊外,其中也包括从北方带着伤回来的章湘生。在华东,在上海,形势瞬息万变,大战一触即。
徐治中因为战备军务异常繁忙,连觉都睡得少。他只有叫林副官接谭央来军队驻地,趁着吃晚饭的空隙,两个人见见面,说说话。徐治中心里有什么想法,看见什么事情,就会对谭央说,用他的话讲,这些事情,若是对你都说不得,那我也只有被憋闷死这一条出路了。
这一天,谭央等了很久才看见徐治中,徐治中刚一坐到饭桌前,就心烦意乱的看了一眼表说,“六点半要出去一趟,咱们就四十分钟吃饭的时间!”谭央笑着点头,“慢慢吃,不要着急!”徐治中拿汤勺盛了碗汤递给谭央,长舒口气,笑道,“生了一天气,又做不出来,见了你才觉得畅快些。”“哦?怎么了?军队里出什么事情了吧?”徐治中向外看了一眼,门口的卫兵连忙退出去带上了门。
徐治中把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撂,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说,“这群蛀虫!丧心病狂的国难财,士兵口粮里掺沙子,皮鞋是掉帮的,今天子弹来了,连这个都敢动手脚,里面有哑弹,关键时候打不出来子弹,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谭央被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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