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檀记》第115章


隋婉婷看见谭央便鞠了个躬,很有礼貌的说,“徐夫人,以后要烦您多多指教、多多包涵!”谭央略僵了僵,点头道,“隋小姐客气了,不过,我不是徐夫人,你叫我央央姐吧!”被这么一纠正,隋婉婷有些尴尬,委屈的抱怨,“可是,我听他们私下里都这么叫,而且,”隋婉婷把头扭回去看着徐治中,“徐参谋长也从来不纠正!”
近几天,谭央隐约能听见旁人这么称呼她,她和人家说了几次也都不好用,有什么办法,长官装聋作哑又爱听,士兵们自然也堂而皇之的叫开了。谭央看着徐治中,面露不悦,欲言又止。徐治中自知理亏,慌忙应承,“这些人,我好好说说他们,以后不会再乱说了!”
谭央拉着隋婉婷离开时,隋婉婷忐忑不安的问,“央央姐,我能干些什么,你一定教我,我会的不多!”“那就先从简单的来,给病人喂饭会吧?有位军官右手伤了,没法子用筷子吃饭,你帮帮他!”隋婉婷连连点头应承,“好,好,这个我行!”“那就好,隋小姐别嫌累嫌烦就好!”“怎么会,央央姐放心,我可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大小姐!”
隋婉婷看见坐在病床上的章湘生,脸扭了几扭,没好气的问,“是他吗?央央姐?”谭央点头。“换一个人好不好?”谭央清了清喉咙,“隋小姐,做医生护士的,是没有权力挑拣病人的,更何况我们面对的病人,还是为国家与同胞舍生忘死的英雄。你若是觉得无法胜任,就回家去吧。”“央央姐,不是,我不是挑拣病人!”“那是为什么?”隋婉婷踯躅良久,红着脸,又不好意思说清楚。谭央把碗筷塞到隋婉婷的手中,“快,给这位病人喂完饭,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谭央关门离开前,看到隋婉婷撅着嘴,一脸嫌弃的夹了菜直挺挺的送到章湘生的嘴边,章湘生红着脸笑了笑,张开了嘴。
这是前一天晚上几个人商量好的桥段,刘法祖献计、徐治中拍板、章湘生在一旁傻乐,只等着谭央来演。如今看见了隋婉婷,谭央便觉得,四个而立之年的大人挖坑叫一个小姑娘跳,着实的不厚道!
不过,章湘生更是不厚道到极致,那天中午,他足足吃了三大碗饭!
之后的几天,大家居然看到隋婉婷和章湘生在一起说笑,所以说,这位章湘生军官还是不负众望的有些本领的。
可是战场的形式就明显没有这样乐观了,八月下旬到九月中上旬,中日双方持续增兵,虽有驰援而至的大量军队,甚至于还包括了精锐之师三十六师,可参差不齐的武器装备始终无法攻克日军钢筋混凝土的工事,战争进入激烈相持阶段。
徐治中和章湘生所属的集团军奉命夺取罗店镇,临行之前,章湘生对在人群中的隋婉婷大喊,“婷婷,我去杀日本人了,可能会死!”隋婉婷一听,低下头,眼圈儿红了。“可婷婷,我喜欢你,你还不知道呢!”章湘生百般不甘的叫道。隋婉婷愣了愣,随即抬起头,一边哭一边向章湘生这边跑来,在他跟前站定后,她鼓足勇气的在章湘生的脸颊上吻了一吻,她眼窝的泪水滑到了章湘生的脸上,隋婉婷带着哭腔的任性说道,“我知道了,所以你和爸爸,你们都要平平安安的回来!”章湘生开怀而笑,将隋婉婷扛在了肩上,放下时还在她耳边轻声说,“心肝,等你生生哥回来,好好的亲亲你!”
后面看到这一幕的士兵都跟着起哄叫好起来,一片欢呼声中,一生戎马的隋师长看着这一对年轻人,无奈的叹了口气。徐治中一面笑一面远远的望向营地里的临时医院,谭央正在里面独立完成她医生生涯里的第一台手术,是个相对简单的取弹片清创缝合术,相邻的手术台上,刘法祖做着自己的手术的同时,不忘回身监督谭央的手术进程。
在相持不下的战争中,一城一镇的得失显而易见,而为此受伤流血的战士们的痛楚却难于丈量。伤员不断运抵,继刘法祖、林稚菊之后,吴恩和谭央也6续拿起了手术刀,做起了外科医生。
在多灾多难的年代我们才能体会到,按部就班的生活,各司其职的工作,平淡安宁的日子,这些呆板与单调也是幸福的一部分,一旦遗失,再难找回。
在几天的鏖战中,中国军队不负众望夺回了罗店镇,却死伤惨重。部队回到驻地时,隋婉婷第一个冲下楼去,和跑在前面一身尘土血迹的章湘生紧搂在一起,忘情拥吻。谭央在楼里安排着新抬回来的伤员们,心里却并不安定,忙碌间,忽然听见两个新来的伤员坐在外间的椅子上,颇有感触的聊着,“咱们也算运气大,拣了条命了,你看徐长官,昨天早上还给咱们训话,今天人就被大炮炸死了,多可惜,那么年轻,还读过黄埔呢!”
谭央听罢便放下手里的事情,下了楼,逆着人流的方向跌跌撞撞的往外找,只是,那一张张脸,一件件军装,都不是徐治中。她的心渐渐地凉了,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察觉有人在后面拉了拉她的手,谭央回身,正看到徐治中,满面笑容的站在她面前。
看着一脸落寞的谭央,徐治中不解的问,“央央,你怎么了?”谭央连忙摇了摇头,强忍着泪水笑着说,“他们,他们说一个姓徐的长官,死了!”徐治中一滞,随即紧紧把谭央搂在了怀里,一本正经的慨然道,“不是姓徐,姓许。央央,我不会死,你还不是我的徐夫人,我怎么能死?”说着,徐治中将下颌抵在谭央的额头上,这时,只听刘法祖气急败坏吼声从楼里传了出来,“谭央,人呢?这么多病人要处置,你跑哪儿去了?”
淞沪这一仗,由盛夏打到初秋,又由深秋打到了入冬。期间,无数的将士血染沙场,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补到了留下的空缺上。林副官因功被提为团长,徐治中也成为统领一师的师长。然而这样的升迁却全无半分喜悦,因为,这是以同僚的牺牲为代价,以个人的生命为筹码。在一次次生与死的离别中,谭央和徐治中渐渐生出了份患难之情,厚重又悲凉。
可是章湘生和隋婉婷的感情,却是走的另一个路数。他们两个人的爱,炽热灼人,那是过了今天便没有明天的狂欢。
一个下午,谭央去放杂物的房间取东西,门却是从里面锁着的,喘息和低吟声从薄薄的门板传出来,这是夫妻间才会出的声响。谭央慌忙快步离开,迎面碰见刘法祖,刘法祖一脸不悦的说,“我要隋小姐去杂物间帮我取东西,我那大舅哥就巴巴的跟着去搬,怎么半个多小时了,也不见人影?我急着用,只有自己来拿!”谭央一语不的拽着他往外走,“等等再拿吧!”刘法祖稍一楞便明白了,闷声道,“这小子,好大胆子,也不怕隋师长拿鞭子抽死他!”
日本将主要战场由华北转向上海,不断增兵,至十月下旬,在沪日军达二十万。面对敌方的调兵遣将,势要守住上海,拱卫南京的蒋总统也将所有的精兵强将有生力量调至淞沪参战,当时中国军队总兵力,共计七十五个师,近八十万人。
随着战争的白热化,双方兵力不停防御与攻击,反复抢夺两省三地的交汇处——罗店镇。那天清晨,谭央正在查看病房中的病人,一个士兵将一张便条拿给了谭央,上面徐治中潦草而简短的写着,“去罗店,治中。”近些日子,将士们私下里都把罗店戏称为“血肉磨坊”,谭央也多有耳闻,可她实在拿不准,那里的战场到底血腥惨烈到何种程度,以至于近两次,徐治中去罗店前连同她当面辞行的勇气都没有。
这一次去罗店的兵士很多,军队开拔后整个驻地的营盘都显得空荡荡的,与以往不同,这一次近一周过去了,前方还没有传来一点儿消息。每个黄昏,隋婉婷都在驻地的大门口看着路的方向,望眼欲穿。她痴痴的等,等她的爱人,等她的父亲,等她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男人。
在为伤员忙碌之余,谭央会不由自主的担心起徐治中的安危,她没想到自己是如此的欣赏这个男人,乃至于会偏颇的认为,若他这样的将领不测,那这场战争,这个国家,就全无希望了。
在军队去罗店的第八天,在驻地医院忙完的谭央回到市区的公寓里,洗漱之后便匆匆躺下睡了。睡梦中,她看见一片血红的土地上,章湘生背着一个人,踉踉跄跄的向她走来,待到走近时,谭央看见徐治中一滩泥一样的搭在章湘生肩上,一脸血污,冷冰冰的,全无呼吸。
就在谭央困在梦中的时候,她家的门被急促的敲了起来,谭央在梦中醒来,连忙开了灯,灯亮起来的时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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