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色》第13章


靳辰“哼”了一声,浓重的鼻音中透着满满的不认同,跟他共事过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发脾气的前兆,通常紧随其后的就是劈头盖脸不带喘的一通臭骂。靳辰走过来的时候,叶枫忍不住往边上挪了挪,顺便丢给罗浅浅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没想到他老人家这次是雷声大雨点小,“哼”过之后再无下文,走到跟前抬了抬手,轻轻拂掉了罗浅浅头发上的一点灰。因为这动作,他披在肩上的外套滑了下来,露出打着夹板的右胳膊。
罗浅浅不知道他出了车祸,见状低呼了一声,叶枫的反应更激烈:“不是说撞得不严重么?怎么就打上夹板了?”
“骨裂,胶个几周就好了。”
“嘶……这什么话!什么叫‘胶个几周就好了’?对我而言,你的手可是比Dolly Parton的胸和Mariah Carey的腿更加珍贵的东西啊!停工个把月的话损失该怎么算?我的年度旅游、我的奖金分红!啊啊啊!如果我早点为它上保险就好了!”
“闭嘴!”靳辰一记眼刀杀过去,叶枫立马噤声。他今天自作主张请Auror上了节目,又咋咋忽忽害靳辰撞了车,正怕他跟自己秋后算账,格外的比平时识时务。
对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兵油子,靳辰实在是无话可说,最后只好挥挥左手,再送他两个字:“滚蛋!”
叶枫从善如流地滚到门口,想想不死心,攀着门框又问一句:“那啥……你跟《行摄》的合约,还能执行么?”
“你不知道我是左撇子?”靳辰没好气地说。
叶枫缩了缩脖子,消失在了门框后头,空荡荡的走廊里传来他最后一句话:“忘了告诉你,那份合约有细节变动——担纲的模特儿换成了Auror,后天她会亲自跟你谈合作事宜……”
如果此时此刻靳辰手上拿着那份合约,而叶枫还在跟前,他一定会狠狠卡着对方脖子,把合约塞到他喉咙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休养结束,偶又回来了……于是,还有人记得大明湖畔的柳轻舟吗?
、过往(上)
等靳辰追出病房的时候,叶枫已经逃得老远,因为跑得太过仓惶,甚至连走廊尽头的玻璃门都来不及关。夜风灌进来,将那扇门甩得乒乓作响。有陪床的家属睡眼惺忪地从病房里探出头,毫不掩饰怒火地喝骂:“半夜三更,什么素质!”护士小跑着赶过来,手脚麻溜地关上门,细声细气地道歉,家属咕哝着回了房间,转眼间楼道里又恢复了静谧。
“混球!”靳辰恨恨地骂了一声,低头耙了耙乱发,无可奈何地掉头回房。
罗浅浅站在门里,安安静静地看着他。隔了一条门槛,就像两个世界,她看得出很他烦恼,却触不到根源。行摄、合约、Auror,还有今晚的电视专访……总觉得混乱中存在某种神秘的联系,如果她再凝神理一理,就能理出头绪……
不知什么时候,靳辰已经转回来,蹙眉审视着她:“想什么呢?这么专心!”
“没什么。”罗浅浅揉了揉额头,收回游离的心思。单独面对靳辰,她依然觉得拘谨,近也不是,远也不是。刚才没走成,现在想走都不合适,犹犹豫豫半天,才挑了最关心的部分问:“那个……你的手伤,不要紧么?”
“没问题,养几天就好了。遇到不想拍的片子,还是个现成借口。”
靳辰答得随意,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她的不自在。空调打得有点闷,他走到窗边开了一条缝,微微拉开窗帘,清凉的夜气丝丝缕缕地透进来。
“很晚了,你先睡一觉,有什么等明天检查报告出来再说。”
罗浅浅还想说什么,他又转回来,向她笑了一下。合约带来的不快仿佛已被抛之脑后,他漆黑的眼里有一丝了然和俏皮:“放心吧,这边是盛大的定点医院,VIP病房,主持人啊明星啊来得多了。篱笆扎得紧,狗仔钻不进!”
还能说什么呢?你的所有顾忌,他都已经想到。
罗浅浅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靳辰在S城颇有人脉,半夜三更一通电话,硬是在床位紧张的医院里弄到一间病房。出去的时候他还不忘敲敲门板,笑语威胁:“乖乖休息,明早我来查房。”带他出门的小护士捂着嘴偷笑,大约把他们俩儿当做刚闹完别扭的小情侣。
靳辰走了以后,罗浅浅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恍然间没有真实感。尤其是靳辰,上次见面时还是不咸不淡,今晚的态度却称得上春风和缓。曾经的那些争执、误解、背叛,仿佛他真的已经忘掉。然而换了她自己,却忘不掉。
窗外暮色深浓,多少流年已逝,最初的记忆,依然清晰。
罗浅浅永远记得第一天到靳家的情形。
那天下着雨,空气潮湿又黏腻。妈妈跟靳伯伯吵了一架,因为他永远无法说服儿子接受自己。靳伯伯不擅长吵架,在抱怨和哭泣声里落荒而去。妈妈哭了一会儿,自己站了起来,胡乱在脸上撸了一把,开始咬牙切齿地收拾行李。最后,她就这么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拽着浅浅,闯进了靳家大门。
靳家的别墅一如预期的豪华,却也出乎意料的冷清。没有人对她们的到来表示欢迎。靳伯伯不在家,有个女佣埋头做事、面无表情、把她们母女当透明。只有妈妈的高跟鞋“卡哒”、“卡哒”地落在大厅地板上,溅起冰冷的回音。
她们两人,就像两枚嵌进蕾丝花边里的大头钉,扎眼、生硬。
可是妈妈很固执,就以这样僵硬的姿势钉在原地,好似已经落地生根。浅浅的手被妈妈攥得生疼,小心眼里盛满惶恐,周围是坟场般寂静。不知过了多久,头上传来足音,她在晕眩中仰起脸,看见一个身量很高的少年在楼梯拐角打量她们,冷光流离的一双眼里写满讥诮,乌黑的眉毛挑成犀利的弧线。
妈妈的手越攥越紧,浅浅甚至能听到她紧张的呼吸和心跳,天不怕地不怕的严沁如也有哑口无言的时候,这样的低姿态灼痛了浅浅,而少年鄙视的目光更令她感到羞辱。
扫地的阿姨将扫把舞得哗啦作响,直接扫到了她们母女的脚面上,罗浅浅急忙躲避。慌乱中就听那少年“嗤”地笑了一声,这笑声中透出的嘲讽与讥诮是这样明显,以至于罗浅浅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奔涌逆流,脸上烫得惊人。
在那少年下楼梯的时候,妈妈跨前一步挡住他:“靳辰,我跟你爸爸……”
“一对狗男女!”少年用力格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重重的甩门声像响亮的耳光掴在她们脸上。
妈妈气得浑身发抖,满肚子的火没地方发,只好声嘶力竭地朝四边吼:“看什么?告诉你们,过了今天;我就是这里的女主人!”
一片混乱中,收到消息的靳伯伯赶了回来,表情复杂地看着她妈妈,说:“沁如,我说了让你再等等,你……”
“我只是帮你下决心,我既然离开了周家,便不会再回去!”
“那你也不该不和我商量,便到这里来!”
“吓!我为什么不该到这里来?我不能永远住在我哥哥家!不能永远寄人篱下!”
“我早已说过,我可以为你买套房子,是你自己不同意!”
两人越讲越大声。浅浅悄悄地往门外移动。这种场面她太熟悉,早已知道应该怎么应对。
“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能有点耐心?你不觉得尴尬?再说,对孩子也不好。”
“我为什么要尴尬?我光明正大!是那个无耻的女人抢走了……”
“我不许你侮辱她!”
他暴喝起来,妈妈刹住了话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维护她?你居然维护你那个死鬼老婆?我为了你,吃了那么多苦,你现在就这样对我?”
“我并没有要求你付出……”他声音软了下来。
“那么,是我贱对不对!是我要爱你,是我要等你,是我宁可做你情人也不肯好好当周泽伟的老婆,是我要——”她顿住,表情变得狰狞,“是我不守妇道,与别人结婚了还要跟你睡觉!怀个孽种来折磨自己一辈子!”
“什么?”
“我是说我怀孕了!靳中邢!你这个混蛋、懦夫!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严沁如简直是尖叫起来,浅浅相信整栋别墅的人都听到了。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父母闹离婚的那几个月,父亲的怒吼踢打、亲戚的冷嘲热讽、邻居的指指戳戳……在眼前纷迭交错。她又羞耻又绝望,恨不得马上死掉。
她当然没有死掉,她晕过去了。
噩梦连着噩梦。浅浅在梦里挣扎,和数不清的怪物对抗。无数的黑影在她身边来来去去,耳边永远是各种嘈杂的声音。她梦见爸爸回来看她,手里拿着糖果和玩具。她高兴地奔过去,大地却突然裂开,她在黑暗中直线下坠。
浅浅尖叫着醒来,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床上,环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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