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翅难逃 作者:红枣》第46章


的普通人。”
“我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匹配上我母亲的期待。”我朝着尹厉笑了笑,眼泪却哗哗地流了下来,“我对她是愧疚的,她本可以找到一个真正有天赋的舞者种子,然而我骗了她。我只能骗下去。我为此付出了代价。”
“我比尹萱,比任何一个如今知名的舞者,都用了更多血泪才换来这样的天鹅舞步。”
尹厉抹掉了我脸上的眼泪,大力地把我拥住:“过去了,都过去了,以后疼的时候就哭出来好了,我不会责怪你。”
我把头靠在尹厉的肩膀上:“我不敢在我母亲面前流露出任何让她不安的情绪,我需要坚韧,心无旁骛地爱着芭蕾,那才是她眼里的我。我甚至没参加过任何一场芭蕾沙龙,我看着尹萱穿着晚礼服,我也想去。但我不敢,那时候我才只有15岁,我刚被领养了3年,我害怕又被丢掉。”
“在我的母亲办好手续,带我离开福利院的时候,嬷嬷按照惯例会在车后告别挥手,可是我根本没回头,我甚至看都没看那些送别我的小朋友一眼。”我靠在尹厉怀里,听得到他胸腔里心脏的跳动,像久违的乡音,宽容而安宁,“因为我发过誓。我这辈子,再也不要回去了。”
“那些吃不饱,穿不暖,没有人在乎,没有希望的日子,会远远地被我甩掉。我要一路往上爬,跟着领养我的漂亮女人,变成她世界里的人。在福利院的灰色时光,将永远被我掩埋掉。我忘恩负义,狠心要把那些在最苦难岁月里对我笑过,温和过的小伙伴,通通忘记。”
尹厉的表情是动容的,他很久才终于说道:“我不知道你竟然有这样的过去。那并不是你的错。”然后他吻了吻我的耳尖,“现在我只想对你更好。我也感激终于能在这个时间遇到你。”
回忆太多,我的叙述跳跃的甚至时间混杂:“那时候我很疼,真的很疼,可是我不敢说,我谁都不能说。后来我跟着去了巴黎,我第一次穿那样好看又舒服的衣服,第一次吃到那么多肉。”
“然后就是芭蕾,一直跳。我很拼命,因为我知道芭蕾才是我的武器,只有我在跳舞,大家才会需要我。其他地方没有我的位置。”我盯着远方,“在12岁的时候我以为那种疼痛会把我杀死,可很久以后,我发现我已经习惯那样的疼痛并且为之舞蹈了。我不再是福利院里那个小女孩了,我变成了Alicia。”
尹厉摸了摸我的脑袋:“你的母亲即使最初为了你的柔软度和身体条件而收养你,我相信她还是爱你的。只是她太关心以你为载体而生的芭蕾,却忘记了更多关心载体的内心。她以为你和她一样,视芭蕾为生命一样的存在,所以她不断要求你,以为那就是爱你的方式。”
“她一定到死都以你为骄傲。”
我微微笑了笑,是的,即便我的母亲对我是非人一般的严格,我永远记得她说起我时候的表情,骄傲而满足,而我也从来没有恨过她,她给了我一切,我感激她。
我只是觉得羞愧。
我对芭蕾的感情太过微妙和复杂,我仍旧无法面对镜子里的自己,这些回忆让我觉得一脚踩空一般的茫然。我甚至不想想起更多。
我有些惧怕芭蕾,惧怕它把我拖入过去的那个死胡同。惧怕芭蕾里显示出来的陌生自己。
“芭蕾上的成就和人生上的安宁是冲突的么?”我觉得茫然而找不到答案,芭蕾带给过我渴望的东西,但又让我觉得压抑和孤独,“一定要牺牲安定普通的人生才会在艺术领域获得补偿和垂青么?”
尹厉深思了片刻才笃定地答道:“我会带你找到答案的。”
39、第三十六章
“颜笑;今天下午带你去见一个人。”尹厉在一周后联系我,“你会想要见到她的。”
自从记忆慢慢恢复,我逃避似的连足尖鞋都不想看到;更没有练过一次舞,连古典音乐都惧怕听到。我只想让自己一切都放空;缩进自己的壳里不去想未来。
然而尹厉带来的人却让我惊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这位是舒朗小姐。”尹厉笑着为我介绍。
舒朗站起来和我握手,我一直知道她,她早年留洋,出身却并不好,以当时的情况出国学艺术甚至可以说有点大逆不道,但是她却一直坚持下来了,在欧洲演出过后便受邀加入了旧金山舞团,这在当时对一个亚洲人来说简直是殊荣。但不知是否因为她为人太过低调;这么多年来倒是鲜少再听见她的名字。
“我听我的母亲提过你。她以前和你一起跳过舞。”我的语气有些艰涩,其实不仅如此,我的母亲还让我视舒朗为榜样。她总是和我讲舒朗的故事,她是如何向芭蕾奉献青春的,她是如何每天练习10个小时的,她是如何咬牙坚持的。我的母亲妒忌她。
我青少年所有的青葱岁月里,舒朗这个名字都像是一个如影随形的附带品。我不曾见过她,但仿佛已经认识了她许多年。这个意志坚定从不动摇的女人。
尹厉显然告诉了她我的身份,她了然又恬淡地笑了笑:“谢谢。我也很想念你的母亲,我们那时候都那么年轻。”然后她垂下了视线,“只是没想到她这么早就去世了。”
“抱歉。我也很难过。”大约回忆往事很是伤感,但她还是不忘歉意地对我笑了笑,姿态优雅,落落大方。如今也该有50多了,她却仍显得高瘦而气质出落。
而随着她的站起,我也才看到她身边亲昵地靠着她的一个小男孩。此刻正带了点害羞但又好奇地观察我。
她循着我的目光,也看了一眼那个男孩,顺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神情慈爱:“这是我的孙子丁宝,我女儿他们正好出门,我照看孩子,可这孩子太粘我,只好一起带来了。”
这叫丁宝的孩子便抬头朝我笑,五官轮廓却和舒朗非常神似,显然不是领养,而这孩子约莫已经4,5岁了。
这样推测舒朗是在非常年轻就嫁人了。这让我不可置信。
母亲说过,舒朗只爱跳舞,她是个没有欲望的女人,要把一生都献给芭蕾。而以她的资质和当年芭蕾人才的稀缺,不论在国外还是国内,她只要坚持,都将有无限前途。
“我在21岁就结婚了,22岁就生了孩子。”舒朗看出我的疑惑,非常淡然地解释道。
“是个女儿,婚后我还跳芭蕾,但只是为了兴趣,生孩子以后确实身体已经不是最好的状态了,我没有做舞团的领舞,但我一直在跳着,有时候是群舞,有时候编舞,我不在乎,舞蹈本身就让我快乐。”
她云淡风清,完全不像在谈论她曾经那样荣光的事业。
我觉得胸中有无限的情绪,但最后也只是问出一句。
“你后悔么?”
舒朗笑了:“没有,我从来不后悔,因为芭蕾和生活,两者我都没有放弃过。”然后她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我和尹厉,“尹先生能让我和颜小姐单独谈谈么?”
尹厉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很有风度地出去了。
舒朗这才笑着眨了眨眼,露出点若有所思的神态:“我知道他请我来是干什么的。他不想你放弃芭蕾,但又希望你能嫁给他,为他生孩子。”
我被她直白的话语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不要介意。”她喝了口茶,“也不用为我露出这样惋惜的表情。我年轻时确实为了舞蹈付出了所有,我也喜欢这种倾尽一切去努力拼搏的感觉,直到现在回想当年,都觉得不枉此生,在该努力的时间里在努力,站在事业的巅峰,让所有人记住我。”
“很多舞者确实为了事业放弃了孩子。我甚至在怀孕后也想过流产。我在年轻的时候爱上了那个男人,有了计划外的孩子,但直到肚子藏不住了,我才告诉他,之前我仍然在挣扎,要不要这个孩子。”
“我有过和你一模一样的困惑,是要生活还要芭蕾,我甚至在怀孕最危险的时候还会坚持练习跳舞,自虐一样,想着,如果在哪一次跳跃里这个孩子消失了,那也是她的命。可是那种感觉是不同的,随着孩子的长大,血脉相连,我在柴可夫斯基的韵律里仿佛听到另一种生命的节奏。”
“我变得有些笨拙,有时候仅仅是些基础练习,也会觉得吃力,但是当我静下心来,随着舒缓的音乐舞动,我觉得幸福,好像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我的舞蹈也发生了变化,里面有过去的我跳不出的厚重和庄严。”舒朗脸上露出回忆的愉悦,“那是只有孕妇能跳出来的感觉。”
“所以我决定把孩子生下来,我带给她生命,她也带给了我对生命新的理解。”
“你的意思是,生孩子其实让你对事业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我有些疑惑。
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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