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生》第20章


卓皓在心里知道自己是打不赢这场比赛的,当汗水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身体也越来越疲倦的时候,对手却仿佛没有被消耗掉一点体力。他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机械的躲闪,听不清观众在呐喊什么,也看不清任何一个人的脸,唯一清楚的就是每一次被对手的拳头打中时的疼痛,然而,渐渐的,疼痛的感觉也不再那么明显,灯光仍旧那么耀眼,卓皓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也不记得多少次倒下又站起来,观众要看的是精彩的比赛,而这却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游戏。观众席上响起有节奏的“杀死他”的叫声,尽管比赛本身并不精彩,可这却是另一种猫与老鼠的捕猎游戏,或者是厮斗,或者是杀戮,这两种形式都可以满足许多人的欲望。
看着卓皓在擂台上挣扎,阿尔伦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心情。
在不停的躲避中,卓皓终于找到机会向对手打出一拳,然而对手轻易就闪到一旁,顺势抓住了他的左臂,再一转身,就扭住了他,卓皓无法挣脱,只能感到手臂被扭在背后的疼痛。
“现在,”他的对手在他身后低沉的说,“你可以认输了。”
观众席上发出欢呼,裁判们都把前倾的身子倚向舒适的靠背,如果现在认输,所有的人都会接受,只有卓皓知道,他不能,他悲哀地在心里叹气,安多强巴没有给他退路,他唯一能选择的,就是死在这里。
92号却把卓皓的沉默当作了倔强,他恼火地低吼:“难道你一定要我杀了你么?”
卓皓马上感到左臂一阵剧痛。
“快点认输!”对手不耐烦地说,“否则我折断你的胳膊!”
卓皓咬紧牙,沉默着。
92号愤怒地向他大吼:“我最后问你一次,要不要退出!”
卓皓感觉到左臂越来越痛,却只能保持沉默/“好!”92号大吼。
在这一刹那,全场一片安静,卓皓觉得大厅里的每一个人都和他一样听到了“喀”的一声骨头折断的声音,一种沉重的剧烈痛感一瞬间从他身体里穿过,他痛得几乎失去了知觉。然后对手把他惯了出去,所有的人都注视着他跪倒在地,抱着折断的手臂,痛得蜷起身子。
吴天颤抖着点燃一只烟,把它塞进嘴里,闭上了眼睛。
92号又走过来,一把把卓皓拽到自己面前。
阿尔伦心里一震,猛地站起身来,在这一刹那,他看到坐在他前面的一个年轻姑娘也蓦地站起来,然后用中文大声喊道:“卓皓!”
这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刹那间刺进卓皓脑海里,他猛地转过头,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的珠玛。
她站在那里,还是那样两条长长的辫子,还是那样一张明净的脸孔和清澈的眼睛,她望着他,眼睛里闪动着同样的光彩。
吴天惊讶地看着珠玛,又看看擂台上的卓皓。
卓皓这时用所有力气推开抓住他的对手,完全忘记他用的是已经折断的手臂,他的对手因为没有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力气而怔住了,卓皓转身就向回走,现在,他只想马上从这里逃开。
“比赛没有结束!”92号向他吼,一拳打过来。
“闪开!”卓皓说,躲开这一拳,同时抬腿踢向对手的腹部。
92号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被踢了出去,一阵疼痛让他直想呕吐。
珠玛这时开始从观众席上向下跑。
卓皓匆忙向回跑,对手却又扑上来。
“我说了,”高加索人喘息着说,“比赛还没有结束!”
卓皓挡开他的拳头,焦躁地问:“怎么才能结束?”
“你死在这儿,”对手瞪着他,“或者我死在这儿!”
“好!”卓皓冷冷地回答。
在这一刹那,92号才惊讶地从对手眼中看到了早就应该出现的暴戾,他莫名其妙地就感觉到一阵恐惧,然后才发觉卓皓竟然用折断的左臂撞向他的胸口,他下意识地一缩,同时伸手去抓那条已经折断的手臂,任谁这时都会收回受伤的手臂,而卓皓却丝毫没有要收回的意思。就在92号又一次用力的扭住他的断臂时,卓皓的右手已经紧紧扼住了对手的咽喉,受伤的手臂彻骨地痛,而卓皓此时却感觉到一种残忍的快感。
观众席蓦地爆发出各种各样的叫喊声,人群又一次沸腾,解说员被这突然的情势逆转搞得语无伦次,许多人激动地跳下座位。
卓皓就看着对手在他面前挣扎,脸色慢慢变得通红,眼睛中透出深刻的恐惧和难以置信,慢慢的,他的脑海开始变得空白,对手,灯光,人群,全都模糊成一片,耳边是如潮的叫喊,而他却又觉得什么也没有听到,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意识到有人在拉他,他似乎从冥想中回过神来,才看到解说员,场边的助手们,一群人都挤在擂台上,拽着他的胳膊,每个人都激动的在他耳边叫喊,他意识到他们叫他松手,这才看到对手的脸孔已经扭曲,眼睛突出,充满了恐惧。
“松手!”解说员用力拉他的胳膊,大叫,“他已经死了!”
卓皓机械地松开手,看到对手在他面前软软地倒了下去,大睁着一双眼睛,这时所有教练员,助手,记者都冲上擂台来,卓皓突然感觉到胃里一阵绞痛,他蓦地意识到这是毒瘾发作的前兆,也一下子清楚地感觉到左臂的疼痛,他不顾一切地推开所有拥向他的人,跳下擂台,向选手出入口跑去。
在一片喧哗混乱中,阿尔伦敏捷地从人群中穿过去,尽管已经看不到那个姑娘,但他知道她一定去了后面的选手准备室,阿尔伦知道自己有的是法子可以进去。
卓皓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拼命向前跑,右手在微微颤抖着,忽然什么东西绊了他一下,他踉跄着摔倒在地,同时开始呕吐,他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想真的杀了那个对手,他知道杀掉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并不是件舒服的事,他也知道是多么不应该在此时此刻见到珠玛,所有美好的回忆一下子全部粉碎,他怎么能让他见到这样一个可怜的像野兽般厮打,让别人取笑的自己,又怎么能让她见到这样一个沦为吸毒者的自己呢?
恐惧混合着毒瘾发作的巨大痛苦向他袭来,就在此时,后面的拐角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珠玛的声音响起来。
“卓皓!”她气喘吁吁地叫,“你在哪儿?”
卓皓心里不禁一酸,他踉跄着爬起来,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脚步声越来越近,卓皓的心狂跳着,他用尽所有力气向前跑,躲进最阴暗的一条堆满杂物的岔路上,倚着高大的储藏柜跌坐在地上。
“卓皓!”珠玛仍旧在大叫,“我知道你在这里!是我!我是珠玛!”
卓皓知道这里纷乱密布的通道一定让珠玛不知所措了,她一定站在那些岔路口仿佛迷途的羔羊一样搜寻着他的踪影。想到这里,他觉得心里一阵刺痛。
“卓皓!”珠玛叫着,声音里带着热切的希望,“是我啊!我从藏北来看你了!”
卓皓悲哀地闭上眼睛,头痛欲裂,胃里抽搐地痛着,他想伸过头去看看,又没有足够的勇气,想逃开,却又舍不得。
“卓皓!”珠玛又叫,又急,又在不停地喘着。
“卓皓!”她叫着,“我特地跑来看你!我知道你在,出来啊!是我!是珠玛啊!”
走廊里响着回声,仍旧空无一人。
然后卓皓听见珠玛跺脚的声音,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卓皓想,而后又马上想到红巢夜总会,忍不住难过得想哭。
“卓皓!”珠玛一边跺脚一边叫,“是我啊!你……”
“不用找了。”一个声音平静地打断她。
卓皓看到黑衣服的老板从前面一个拐角走出来,向他眨了眨眼,从他前面走向那条通道,他惊恐地注视着他消失,觉得喘不过气来。
“是你?”珠玛惊讶地说,望着老板。
“不用找了,”老板微笑着说,“他不会见你的。”
“为什么?!”珠玛问,声音像以前一样孩子气。
“为什么?”老板似乎觉得很有趣,反问道,“你应该知道啊。”
“我?”珠玛惊讶地说,“我不知道啊!”
老板轻笑着叹了口气:“傻姑娘,难道这一年里红巢还没有让你长大么?”
珠玛一下子沉默了。
卓皓感到心里一冷。
“不要相信任何一个男人,”老板温和地说,“卓皓也是一样。”
“不!”珠玛倔强地说。
“难道你认为他现在还会要你么?”老板微笑着说,“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姑娘了。”
“不!”珠玛叫起来,声音开始发颤。
卓皓的心也同时开始颤抖,他现在又明白了一件事情,如果那位高高在上的主人要求他在刚才的擂台上死去,他就决不应该拒绝,拒绝的代价就是他让他看一幕比死亡更加令他痛苦而恐惧的悲剧。
如果他刚才死了,就不会让他心爱的姑娘站在这里接受凌辱,而如果他现在站出来,就会让他最心爱的姑娘遭遇更多的不幸。
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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