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夫人》第36章


奇迹出现了!那个黑点忽然转过脸高呼道:“保重了!缪寨主,你要好好照顾少寨主!”
缪以清精神一振,回道:“大寨主放心,此举一定!”
本以为林路遥涨满的秋池会向岸边泛滥,却知此时,她仅是轻轻滑下两滴清泪。
第十一回:野魂消散哀声绝,岭树凋零古井寒(二)
殷宜中与徐康奔了一阵,突然停了下来,喟然长叹道:“徐寨主,我是不是太绝情了?”
徐康急忙拉住马缰回话道:“大寨主的决定向来都有隐衷,非我等泛泛之辈所能理解!”
殷宜中苦笑道:“徐寨主可与我说真心话?”
徐康面有惭色,不复言语。
殷宜中道:“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我大致还能分清何为爱幕,何为怜爱。我爱幕的是秀枝,怜爱的是遥儿,两者绝不可相提并论。只是遥儿一直不明白我的苦心!”
徐康疑道:“大寨主真的放心缪以清与少寨主同行?其实我早就想杀了他,为死去的各位寨主报仇。只是见大寨主一无举措,我才迟迟不动手。”
殷宜中满眼感激之情,道:“幸亏我殷宜中有你这位好‘子房’,能处处为我着想!我不杀缪以清是有原因的。他虽是满洲人派来的内奸,但同时亦是个用情极深的人。因而我干脆把自己的打算一一告诉他,希望他能代我捎个口信给康熙皇帝,让他有所感悟,不要再剿杀武林人士。从今以后,武林与朝廷和平共处!”
徐康抚须道:“大寨主这一着委实是‘打草惊蛇’!”
殷宜中眯缝一笑:“然也!”
二人马鞭一扬,继续往北奔去。
甄田古镇,日色渐暝,夜幕降临。慧兰伫立于镇外的旷野,心怀感触,思潮泛涌不止。她觉得:宁可呆在甄田古镇这样的偏僻之所,也不愿回到从前的地方。她从腰间摸出一只埙,吹起一段如烟似雾的曲子。似乎这一阵子,风不吹了,雪不融了,只为细细品味她那悠扬的乐韵。她的秀发在耳际轻垂,煞是好看。水一样温柔的女子,自有水一样温柔的容姿。
她是如此地投入,那首埙曲吹了五六遍也不觉得繁冗和苦累。然而,一阵来自远方的熟悉的脚步声,倏地让她心神一震,劲吹出一口气,耳际的头发顿时扬起,继而纷乱地搭在额角处。
她后悔了,刚才不该卖弄闲情逸致,不该用埙声去发泄心中的苦闷。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相当不妙!
她急忙收起那只埙,疾步往镇里走。可心越急,步子越乱,她渐渐感到脚上的伤患处剧痛起来。
“这次糟了!”她意识到后来追赶的人,一定能在自己回甄田古镇之前将自己逮住。于是,她决定不逃了,而选择躲在一处草丛里面。
一会儿,几十个身穿夜行衣的人从草丛外面呼啸而过,佩在腰间的大刀借着月光,忽地在慧兰眼前闪了一下。她情不自禁用手捂住双眼,那刀光太凌厉了,惊得她心头也随之一闪!
这群黑衣人杀气腾腾直奔甄田古镇,慧兰知道他们是谁,尤其是为首那人,无论他如何把脸藏起来,只要他的身体稍动一下,慧兰马上就能认出他来。
黑衣人兵分两路,迅速将甄田这个星斗小镇包围起来。须臾,甄青囊从屋内走出,见个个凶神恶煞地立着,知是不妙,却故作无事状,说道:“请问各位想找谁?”
为首的黑衣人喝道:“这是什么地方?”
甄青囊不慌不忙答道:“敝处乃一麻雀小镇,名曰甄田,合六户,二十二口人,皆姓甄。”
黑衣人冷笑道:“果是甄田镇也!好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
甄青囊淡然道:“甄田虽小,却是清白之地。”
“呸!”黑衣人终于原形毕露,“姓甄的,你这里窝藏朝廷钦犯,识趣的赶快将他们交出来!”
甄青囊反诘道:“各位既来捉朝廷钦犯,当是满洲人氏!敢问满洲人办事喜欢穿黑衣,戴面纱,见不得人么?”
黑衣人勃然大怒,扬起明晃晃的大刀,指骂道:“你今天是死定了,让你看看我真面目又如何?”言毕,蓦地揭开面纱。
此人看似年届天命,蚕眉虎目,鼻如鹰喙,须似钢丝,直把嘴巴掩住。这等威仪,决非凡夫俗子。若是满洲人,必是公卿贵族。
他呵斥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马上将朝廷钦犯交出来!”
“什么是朝廷钦犯,望予明言。”
“这段日子以来,有没有江湖人士打扮的人经过这里?”
“敢问这位大人,究竟要抓拿朝廷钦犯,还是抓拿武林人士?我甄田小镇清静得很,所以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没有!”
“胡说!我们要辑捕的人,明明向甄田镇方向逃去,一到这里便不知踪影,不是你们窝藏包庇,争有其它缘由?”
甄青囊暗暗发笑,忖道:你们这帮满洲鞑子真是窝囊。殷宜中他们悠然离去,居然毫无洞察!
此时,其余几户人家也有人开门出来。黑衣人命随从挨家搜查,最终一无所获,便以刀尖指着甄田古镇所有人道:“若不交出钦犯,或告与藏匿之处,这里一个活口都不留!”
有几岁小童听了,当场吓得大哭。妇人们纷纷搂住自己的孩子,两眼怒视黑衣人。
甄青囊叹道:“没想到甄田古镇也有被冲破寂静的一天。”遂对身边药童低声问道,“师父忘记你今年几岁了?”
药童答道:“刚到十二岁。”
甄青囊道:“你尚未涉世,谓之青头鬼,黄泉路上要格外小心,莫让鬼差的话骗了,否则抬不了胎。”
药童起先一惊,后悉知自己今日难逃一死,便点头应道:“徒儿记住师父的话。”
黑衣人等得不耐烦,向两名随从使眼色。随从得令,飞身一跃,已至一妇人跟前,大刀架于她颈上;又朝妇人膝后一踢,妇人便跪于地上。对于不懂武功的人来说,这一连串动作能看清楚的不会有几个。
妇人自是惊呼不止。黑衣人道:“如果你们再不说话,此妇人马上身首异处,魂归西天!”他的目光在所有甄田镇的人身上扫了一遍,最后停在原先站于妇人旁边的男子处,那人料是妇人的丈夫。
甄青囊冷笑道:“我汉人向称关外人为胡、夷,今再量之:挟持妇孺,滥开杀戒,尔等满洲鞑子不是胡、夷,复是何物?”
黑衣人见甄青囊辱骂自己,二话不说,左手一挥,那两名随从将刀一横,妇人便在惨叫一声后倒在血泊之中。众甄田人无不骇然,手握拳头,争欲与之拚死。
甄青囊骂道:“我们这里的人个个都不怕死,尔等要血洗甄田镇,速速动手,他日我们化作厉鬼,宁可十世不投胎都要缠你一辈子!”
黑衣人道:“我本无血洗甄田镇的念头,既然你们嘴硬,那我就一个一个的杀,直到你们肯供出钦犯线索为止!”遂命人将妇人的丈夫撵来,一刀毙之。然而见其他人依旧不发一言,仇目以对,便指使随从抓来甄青囊的药童,暗想道:你们大人不说话,小孩子可不会瞒人。即时一改脸上奸险之色,笑问药童道,“最近可有陌生人来过甄田镇?”
药童仰面侧视,并不答话。黑衣人立即换上一副凶相道:“现在全甄田镇的命就在你手上。你若不说,这里个个都要死。你说了,我马上放了你和其他人!”
药童嗔目道:“我说了,你真会放了这里所有人?”
黑衣人眉目一舒,道:“当然!”
哪知药童大笑道:“你是满洲鞑子,哪有信用可言!”
黑衣人恼羞成怒,左手掐住药童脖子,一使急力,可怜药童笑容未落,已断气身亡。
甄青囊的怒火已经烧到眉毛,惟恨自己不懂武功,无法与之拼斗!一个人的愤懑若能宣泄出来,已不算是愤懑,压抑在心底不得宣泄的愤懑才是真正的愤懑!
黑衣人道:“略略数了一下,甄田镇的人全部死光,不过多了二十来个冤魂,就算你们一起来找老夫算账,老夫绝对担受得起!”言毕,又杀一人。而后每杀一人之前,都问一句:“朝廷钦犯藏在哪里,逃往何处?”但均无一人答之。
眼见各人皆成刀下冤鬼,仅剩下甄青囊及其余三人依旧立着。黑衣人终究死心不息,指一人问道:“朝廷钦犯藏在哪里,逃往何处?”
那人骂道:“在你老家!”
黑衣人嫌一刀了决他不够狠,便唤从人取来绳索,将那人绑在木桩上,以火先灼后烧。那人痛不欲生,惨声连连。
甄青囊暗自忧之:出卖朋友,可是有失江湖道义之事,你千万不要道出底细啊!
那人亦如之前死难的甄田民众一样,坚强不屈,直到身体烧成黑炭,仍没吐出半个字。
这下子,黑衣人已无计可施,气得迅步上前,亲自剐了几人心口。
“住手——”一把本来娇滴滴、却嘶得近乎吵哑的声音从黑衣人身后喝道。可惜声音响过后,甄青囊已饮刀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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