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梦残天》第2章


麻、痒、凉,都直透心窝。然后双臂开始发怵。
“云儿,丘家堡好多老鼠,娘捉给你看!”她冲着怀里的孩子一笑,头开始发昏,视线渐渐模糊。她知道自己撑不下去了。
“石义德,你遁入空门,出家了事,牵连妻儿也罢,却累及你肝胆相照的义兄……云儿;娘真惭愧,没本事保护你……”她终于没有意识了,心里却存着一念——恨!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睁开双眼,齐韵冰看到一个作揖打拱的老婆子,见她醒来,那婆子立即笑逐颜开了。
“夫人醒了,你昏迷两天两夜,可是饿了?老婆子盛粥去!”老婆子转身而去,口里兀自喃喃念经。
四顾屋内陈设,显然是寻常百姓之家。
齐韵冰只觉得浑身酸软乏力,骨头似要散了一般。勉强撑下床,顺手摸去,却是大惊:婴儿襁褓、佩剑及随身包袱皆已不见。
老婆子端粥进来,见她的神情,笑了一笑:“夫人的行李在清凉寺呢。前几日寺中文益大师救下夫人,托我老婆子代为照料。夫人伤口上所敷的草药、老太婆喂夫人喝的汤药,都是大师叫小师父送来的。小师父来传话,请夫人醒后到寺中一叙。”
齐韵冰耐着性子喝过粥,草草梳洗,便辞谢而去。
叩开寺门,一个青年僧人合什道:“石夫人,师父恭候已久。”
“你认得我?”齐韵冰见他文质彬彬,不似江湖武僧,便还了一礼。
“小僧清耸,日前遵家师之嘱去送药,师父已将夫人来历相告,说是从兵刃上丐帮的记号辩出来历的。”
齐韵冰想到莫春秋生死未卜、亲生儿子不知去向,心中不禁黯然。随清耸进了禅房,见一位眉目清朗、道骨仙风的中年僧人端坐其中,正是文益禅师,当即上前参见:“义兄与犬子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望大师赐告!”
清耸奉茶上来,另一青年僧人玄则又将她的佩剑、包袱奉上。
“丐帮沈帮主与贫僧有旧,石夫人遇险,贫僧未及援手,实在惭愧!”
“丘家堡不擅使毒,难怪中毒后与人打斗,毒气却不曾攻心。义兄想必也为大师所救了罢?”齐韵冰深深一揖,心头不胜感激。
“恕贫僧多嘴,这批不像丘家堡的人。兵刃上虽刻了记号,招数却似是而非。丘家堡的武功,刀辣枪险剑毒戟阴,专攻人要害。可这批人招式驳杂散乱、形似神非,以莫檀越的江湖经验却未窥破此绽,真是奇怪!另一奇乃是,石夫人与莫檀越所中的并非毒药,而是一种见血即扩的厉害麻药,虽能让人昏迷,却不致命。此麻药乃出关东顾门,顾门与丐帮交情匪浅,自不会是他们所为,不知此药却何以流到了江湖。”
“春秋也没有中毒?他人在何处?那么云儿——犬子呢?”她心头宽慰,几乎就要喜极而泣了。
“夫人晕倒之后,贫僧才匆忙赶到。那干人掳去了令公子,莫檀越留下血书当即自行离去。血书在包袱中,夫人请自行存留。”
“韵冰贤妹:
爱侄湘云为奸人虏,愚兄未尽保护之责,愧之耻之,无颜相见。
愚兄乃立誓,今生必然为贤妹夺回亲子吾侄。
贤妹所中非毒,愚兄亦然,望心宽之。愚兄此去不知归期,贤妹珍重。此事若告之义德,请贤弟相援,恐胜算稍大,贤妹亦有所托,愚兄乃冥目也。
愚兄春秋草于辛丑年立秋日”
“钟山龙盘、石城虎踞”乃诸葛孔明言,可见石城山地势之险要。
齐韵冰旧地重行,每念前日凶险,便更增一分对丈夫的痛恨与对义兄的担忧。
然后,就是一份心的煎熬!她这才知道何为“恨之入骨”之切、“忧心如焚”之苦。
坛中的酒已然饮尽。
扔上半空,落下来经长剑一拂,酒坛立刻碎裂开来,片片飞散。
剑气一经挥洒,便难收拾。
黄昏。又是这样的黄昏,这样的秋凉,这样的惨痛回忆。
谁会在乎黄昏中这样一个断梗飘萍般的女子?
夕阳尽头,有僧袍在飘动。远远过来的,是青年僧人玄则。
他合什:“女檀越此去何方?”
“出家若能一了百了、逍遥半生,小师父的选择便是我的后半生。”她凄然一笑,只觉得心灰意冷。
“恨海无涯,回头是岸。檀越果真诚心侍佛,自是人生幸事。若尘缘难了、此心常恨,却请三思才是!”
宝剑归鞘,她深深一揖,道:“小师父劝诫,齐韵冰铭感于心!”
“家师让小僧转告:檀越马匹所中的慢性毒药,非丘家堡所擅长,此去尚请查明为好。若能消解仇怨,更是檀越的无量功德!”
“夫离子散、亲亡友别,我还能怀什么复仇之念?请代谢文益禅师的教诲,韵冰自会保重,一不滥杀无辜、二不怒迁他人,好教禅师放心!”
“檀越心怀常圆之月,无价之珍。可敬可佩!”玄则合什。
“惜月在云中,虽明而不照;智隐惑内,虽真而不通。直如无物耳!”齐韵冰淡然还礼,转身飘然而去。
黄昏已尽,月无踪影——月在云中。正文 上——天远雁声稀:引子
……
首席上坐的蓝衫女子,约有二十一、二岁,是庄中之首。见她安坐席上,娴雅端庄、雍容高贵,正是“仙姿五剑”之首,“摘星客”仲长隐剑。
第二位黄裳女子,约双十年华,玉面朱唇、英姿飒然,正与人谈笑风生,是“裁云楼主”东野浩然。
第三位白衣女子,十七、八岁年纪,纤手绿鬓、举止超脱、飘然出尘,正是当日西湖舟头的“邀月君子”西门逸客。
第四位紫裙少女,约十六、七岁,虽是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却显得清纯淡雅、谦和可亲,乃是“饮雷轩主”南郭守愚。
那个星目剑眉、刁钻娇俏的黑裙女孩,便是庄中最小的“临风居士”北宫千帆。
……正文 上——第一回:落花狼藉酒阑珊
相见欢
——李煜
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
留人醉,
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早春,江南。
江南的怡人山水、骚客的吟风弄月,早成百年佳话。
风物如诗,景致如画。
此刻正是唐交泰四年,江北唐地已为周所取,唐主李璟亦已奉表称臣,去了帝号。正应了其词:
‘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
‘公子爷,酒已温好,可以饮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传自西湖的一艘画舫。‘我们三日之内,恐怕不能回……回家了!‘
‘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望着湖中一轮满月,一个青年书生不疾不徐地啜了一口酒:‘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瞧?‘
‘又来了!‘她轻轻嘀咕一句,身边一个眉清目秀的书僮以肘相撞,丫环才不敢作声。贴身的侍僮侍女都不过十四、五岁,却是气质脱俗,一见便知出自名门。
‘小陆子,铺纸取笔!黛儿,研墨!如此良宵如此夜,若无纸香墨飞,岂不辜负良辰美景……‘青年书生将折扇一合,提起笔来,只觉得文思如潮,自我陶醉地在一旁微笑。
‘天石舍人,此番决定虽出意料,我们也该欢欢喜喜送你一程,好全了这朋友之义!‘湖上传来清音如铃。
‘临风居士,取笑了!夏某此去,作别红尘,不敢有劳相送。邀月君子一番浓情盛意,也只好辜负了。‘
青年书生挑开竹帘,向湖中望去,隐隐只见两叶扁舟,一南一北各泊一方。心中大为好奇。
‘花落江湖万里随,
春残无奈尽芳菲。
流波若付襄王梦,
岂负红颜岁岁痴?‘
第三个声音响起,柔和悠远,大概是那位‘邀月君子‘了,青年书生不禁暗暗点头。
‘唉……邀月君子岂会不知道……
梦醒无凭寄苦悲,
此心醉里托相思。
昆仑肝胆依旧照,
碧水青山笑别时!”
声音醇厚,是那个姓夏的“天石舍人”。
“出口成诗,倒是遇上奇人了。怎么与他们结交才不唐突?”青年书生暗暗欢喜起来,探出了头,心道:“不知那位临风居士怎生应答?”
“罢罢罢,婆婆妈妈,酸也被你们酸死啦!”“临风居士”声音尤其清脆,年纪似与黛儿、小陆子差不多。
“年纪太轻,该不会有什么才情了。情有可原。”青年书生正暗自嘀咕,却听那“临风居士”又道:“酸得我满地找牙,不就是跩文嘛,有什么了不起。夏大哥去志既坚,我也粗拟行辞以酬故人。不许笑我!”
画舫渐行渐近,不觉间已在两叶扁舟旁。青年书生竖起耳朵,听他吟道:
“何堪风月凌波去,
江岸黄花枉入眠。
肝胆空抛英杰泪,
消磨壮志度春寒!
……说了不许笑,还笑?”
“蓬莱弃浊物,阆苑归红尘。岂敢取笑?”“天石舍人”道:“邀月临风,皆人间雅事,却是临风居士境界高了一筹,提得起放得下,比夏某与邀月君,其豪迈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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