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梦残天》第92章


“可是,那个……”北宫千帆感到胸口越来越压抑,心跳越来越快,却问不出口。
“那个海上的黄昏,夕阳好美!净子更美得不可方物!”旷雪萍望着窗外的残月半轮、疏星几点,开始叹息:“风,吹得很轻很柔,好像净子的微笑……”
“你为什么叫他们烈子和净子?”
“因为我是他们的萍子。那个让烈子心灰意冷远走他乡的女子,那个心中另有所属的未婚妻,就是我!那个让我变心的男子,从我手上得不到《披靡宝鉴》,想下药迷奸我,却误打误撞来了诗兴大发想喝酒的飞妙,这个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了——不用说,你们也该知道这个人是谁。”
“怎能怪旷姑姑变心呢?一定是你的烈子……嗯,他不够英俊,不够体贴!”
“烈子就这么看着净子,看净子遥望夕阳,看净子笑得甜蜜轻柔、比夕阳还要灿烂。夕阳一点点地沉下去,净子一点点地往上飘。净子轻轻地说了一个要求:她要烈子最后为自己写一首诗,她会铭记这首诗,再吟给所有寂寞的芳魂听……烈子真的作了一首诗:《临风夜盟》……”
北宫千帆低下头去,哭不出来、泪无所出。只听旷雪萍轻轻地道:“作了一首诗——
‘萧索寒烟灭,舟头望远行。
惯随涛下汝,常访浪边卿。
未若狂风险,无端魄月惊。
千帆虽过尽,宁誓守今生!’
净子那时候很是开心,就把诗题作了女儿的字,诗中的最后一句作了女儿的芳名——过尽千帆而不悔,临风夜盟守今生!”
斐慧婉温柔地看一眼北宫千帆,也轻轻地道:“因为雪萍当年被踢了一脚,从此再也不能生养,所以对你们这些孩子,都视如己出,想必雪萍对大家的关爱,你们心里都有数。堂叔那个女儿,从小爱笑不爱哭,即使哼哼几声,这些年也没见她掉过泪,最喜欢的便是扮鬼脸。因为堂叔和庄群十分投契,这才会有指腹为婚的戏言。我和庭森婚后无所出,这个小堂妹,与其托付他人,不如自己收养。是以……她和东土的身世最为坎坷。本来我们打算在两个丫头终生有托后再将此事相告,以免她们自觉惶恐无助、孤立无援。一来出了雷章采这个意外。第二个意外是,高丽太子继位后,四处打听他流落江湖的外甥女,十分关切亲人的下落。”
北宫庭森目光柔和地看着“女儿”,用更柔和的声音道:“净贞公主的父皇临去时下密旨,要太子让公主魂返故国,与驸马遗骨一起合葬祖陵。因为没让女儿芳魂归国,做父亲的后半生整日悔恨,最终在弥留以前,原谅了女儿,也承认了这个女婿。高丽太子一继位,立刻遣心腹扮成商人,到中原去寻觅外甥女,终于打听到了消息。上个月有使者上长白山找我,又辗转于此,将高丽新主的亲笔书函交给我,望我能劝说他的外甥女带父母遗骨归国,合葬于祖陵。他的手书在这里,你懂高丽文字,拿去读罢!”说罢,从怀中取出书函交给北宫千帆,目光中满是鼓励。
北宫千帆惊跳起来,摇头道:“我不过是个听故事的人,给我做什么?我不要!”
“风丫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怎会不明白?”旷雪萍注视着她,一字一句地道:“庭森与婉儿是你的堂兄堂嫂。可是,只要你愿意,仍然可以叫他们爹娘,大家对你的宠爱怜惜,仍然丝毫不减。王昭——你的舅舅、高丽国主,他很想念妹妹,更想见见你!”
“我不听我不听!一定是做恶梦,天一亮,醒来就没事了!”
“临风!”余东土见北宫千帆如此激动,忍不住道:“我也不愿意身上流着……他的血,可是,我们都无法改变事实,对不对?”
“恶梦!我不是孤儿,恶梦!”北宫千帆面色惨白,后退数步,拼命摇头:“我是最幸福最受宠的女儿,我有武功最高的爹,最美最高贵的娘,最疼惜我的旷姑姑——这是恶梦!”
叶芷雯忍不住也柔声道:“北宫烈如果在世,身手一定不在庭森之下,武功最高的说不定就是他。净贞公主也确实是最美最高贵的女子。而且,最疼惜你的雪萍不正在这里吗?”
“不是这样的!”北宫千帆忽然发现屋子在动,满厅的人都在转,她不停地摇头、喘息、后退……然后一拧腰,从窗户窜出“分雨榭”,冲入夜色。
斐慧婉道:“想来这些孩子都夜不能寐了,不如各自出去走走、透口气。淡如和妙语还有许多话要单独说,北极,带他们兄妹去‘天石精舍’一叙别情。”
齐韵冰深深地看一眼这群年轻人,似有玄机地道:“上一代的恩怨,不说一笔勾销,至少也该用新的情感去化解、融合。如果把仇恨一代代播种下去的话,你们的儿孙将永无宁日!”
默立船头已大半天了。
难道这就是世事无常么?北宫千帆仰望夜幕,诧异起来:昨天这个时候,尚和心上人相看无限情,叹息他的飘零身世,又暗自庆幸。一夜之间,她也“成了”孤儿,而且与他的身世,又有着这样一种难堪的联系。
身后一暖,她肩上多了件外衫。
“我来向你辞行!”
“你妹妹妙语呢?”
“有白帮主这样的父亲,我很放心。梅家欠你的由我一人来扛,希望你看在和妙语多年友情的份上,不要怒迁于她。我、我有生之年,一定会想办法补偿你的。”
“既是上一代的恩怨,令尊也并非惟一出手的人,该了的都了啦,你不必介怀。”
“父债子还,本是天经地义。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一位害她成孤儿,欠她一生的女子……其实,我们的不协调已经慢慢暴露了出来,我实在不愿意闷你、烦你后半辈子!”
“你是认为我厌倦了你,还是你觉得已经受够了我?”
“我们至少还算朋友罢?”
“西湖的点头之交,还是天竺山的挑战对手——朋友?”
“你要多保重,少些喝酒,多些修身养性,能够回避江湖的无谓争斗,当然更好。你真的是一个好……让人喜欢的姑娘,哪怕是你捣蛋的时候,都是一位性情中人……”
“抬举我了!其实,除了捣蛋我什么都不会。”她仰望着夜空,忽道:“月亮又瘦了!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要数月亮?”
他无言、不解地摇头。
“月亮瘦的时候,我在寂寞;月亮胖了起来,是我正在饱受想思之苦;现在月亮又瘦了,我解脱了,该是我们天涯互远的时候了!”
他迷惑地看着落寞仰天的她,手一揖,转身而去。
她痴痴地仰望夜空,不曾回头,不敢回头。她觉得双目针扎般地疼了起来,却怎么也流不出泪。刹那间,她引以自豪的“流血不流泪”变为铭心之痛、恶毒诅咒!为什么没有泪?五内俱焚、刻骨相思、无限惆怅,孑然落寞——就是没有泪!原来,能够痛快哭一场,是如此地幸福!她却连哭的能力也没有、幸福的资格也没有。只是,在他的脚步声远去之后,她僵硬的双腿忽地软了下来。她再也站不住、从船头重重地向下仰去。
“小心!”就在她快要摔下来的时候,一个身影飞掠出来,拦腰抱住她,轻轻放下。
“怎么你不留他?你不是最爽朗的姑娘吗?何必装得如此不动声色,却又暗自心痛?我去追他!”
“诗铭哥哥,不许去!”北宫千帆拉住庄诗铭,一脸倦色地摇头:“不要勉强他!”
“我不要快乐的风丫头从此不会笑了。放心,和他大打一场,我未必会输!”
“不想逼我撞墙的话,你就别去!”
看着这个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疯丫头,庄诗铭心一软,柔声道:“其实,我们……”
“我不喜欢你,所以哪怕有一万个理由,也不能说服我嫁你!”
“好,那么我问你,你打算怎么办,和他耗下去吗?真不知道,他脑子怎么这样僵!”
“没有这件事,也许我们最终也会分开!”
“浑小子难道敢变心?我去揍他一顿!”
“这四个月,他动用了所有宽容来忍让我的任性胡闹、嚣张跋扈,已经难为他了!我早就不安了。我呢,四个月里动用了半生的才智,让每一天都生动有趣,我也很累。对于他,这又未尝不是一种骚扰。也许,他只想眼睛干净、耳朵清净!”
“两情相悦的男女,怎会如此不融洽?”
北宫千帆越望越远,似乎已看见了月亮的背面:“我们心里已经浮出了危机感,这是无法忽略的。一对曾经两心相许的情侣,怎堪忍受,非等到彼此憎恶那天,才恨恨分手的心痛?留下一段最美的时光,用半生来回忆,不好吗?”
“你们会彼此憎恶吗?”
“疲惫之后是厌倦,然后冷淡、回避、彼此伤害……月亮那么美,就因为数来数去只有一轮,才会锥心刺骨。等到有一天,你发现竟然会厌恶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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