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第5章


像是童话故事里的良善保姆,看见穷孩子忍不住把围裙绣的食物都变成真的给大家吃。那三个女孩子静有静的开放,动有动的蕴藏,不动不静时也有温柔明亮!还有两个男孩子,合起来就是撑着这个家的屋梁!而我们呢?我回头看看我们这一家,每个人扛一间屋子在身上走,摆在一起成了一座村落,有隐隐有成为一个城他的气象,所以心中很高兴。告辞之后,已然晚了。大家各自回家,大哥,小姐姐等送一友人,后来才回庄。大哥回来后,即在门房拾得一封信,当时便拆阅起来。好久不曾动弹,然后返身叫我们出动。我和二哥、四哥及大哥在暗夜的街头上流窜,在两个小时之内找到了我们一家所有的人,再回到山庄,大家席地而坐,大哥一个字一个字他说:
“丁三通退出社了!”
什么?!我一时没有意识的,只想起来个月之前,获悉李青竹要离开社里的那天晚上,大家忍住悲而醉酒,酒中大哥嚷:“要不要撑下去!”圆圆一下子语音正而平:“撑。”戚正平说:“大哥,还有我们啊!”而三哥哀声道:“我们会活得好好,办些大事给别人看!”言犹在耳,而今……而今退出的竟会是他!阿红要问退出的理由,大哥据信中的意思,是经济上,功课上的,以及与兄弟们合不来,而他嫡亲哥哥就要来台了,他哥哥不喜欢他与我们交往,于是他便与我们分了手。大家在愤怒中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大哥最后打断道:“为经济上是借口,因为在社里一样可以在外工作,戚正平和剑英皆是如此;为功课上是不合理的,因为像圆圆功课就很好:我的时间绝不比他多,但功课也难我不倒,这点从小一齐出来闯的人下会不知道的。至于跟弟兄们合不来,那且待时间去给我们寻找答案吧,三弟的性格,能我到二弟、四弟这等苦口良药的朋友已经很不容易,天下一年半载的新交多的是,维持十年八载的生死之交就难。合不来就退出,看起来有大志,其实是耍性格,要是我们也这样,社里早不存人了。至于他哥哥来的亲促成与我们的远,听来令人心碎,仿佛这十年来的生活没有一点情。这样就够了。愤懑是无济于事的。社里只要还有一个人,就得撑下去。”
大哥很冷酷的说,然后偕小姐姐走到黑暗的走廊上,倚着栏杆眺望。漆黑的外面有什么,我不知道,我看看大哥变得略为佝偻的身影,仿佛听到杀伐声中,尘烟滚,有人哀号、倒下、流落、灰飞、烟灭,连山河都老了,又何止于容颜?我回想看大哥镇静的一番话,仿佛他已决定了什么似的,感情一下子变成一样无肢无骨的活体、他把它锁在一个笼子里,此后两不相干,我想着,毛骨悚然,心都凉了,真的忘了债恨,只有悲悖难禁。
四月廿三日星期六
下课后来到诗社,清落的没有人。廖四哥在后走廊上喂狗。四哥的胡子长得很不齐整,有一根没一根的,有些长到腮帮子上面去。下午庄里都没有人,静悄悄的,几络日光斜影从后走廓透进来,很有点时大志了进行的感觉,而廖四哥就在日光中喂狗吃饭。小狗一面吃着,他一面抚摸着小狗平滑的背项。这只小狗原本是邻家的,一天半夜走了进来,大哥二哥很爱狗,就喂了点东西给它吃,收留它过了夜,一连两天来它跟大家玩在一起,想玩的时候会抱住人的裤管,想吃的时候也是。可是撤尿爱把尿撒在棉被枕头上,有时还屙屎,有天晚上台风来了停电,结果大家脚板都是狗粪。所以四哥很不喜欢它。后来邻人找上门来了,把它要了回去,第二天有东西敲门,开门一看,原来是矮矮小小的阿狗。它被老主人洗过澡吃过饭后,还是愿意来山庄挨仙挨打,不知历尽了多少险逃过来的。它伊伊呜呜的也讲不出来,可是却真的有情义。从此就把它收留在山庄里,大家交在月捐,一小部分是挪用给它作为粮食的。而今天下午,大家不在,平素不喜欢它的四哥,正在抚摸它,正在对它说话,在天光里望过去,仿佛人和狗都是亮、灿眼的,很真实地虚幻着。
我不知所以然浮起一阵子难过,鼻都酸了,跑过后房,想起离开了的五哥三哥,跑过小轩,想起本来加入得最热烈但走得也最绝的阿红小莉她们。几个月来,真是多少铅华洗尽,这山庄还是山庄,只不过寂寞多了,不过还是浩气长存的。
午睡醒来,听到外头有喜乐声,是大哥和小姐姐的声音,好像正在和二哥开着玩笑,我心中很安稳,虽然那笑声已不再像从前的洪水奔涛,但也有诺亚方舟后初见青绿草原的半清初凉。
五月廿九日星期日
礼拜天,照常练武。记得大半年前,我第一次上七重天练武台习武,是大哥鼓励我去的,我永远忘不了那时的情境。那时大哥是百战的军将,高不可及,而二哥教的是招式,三哥教的是拳套,四哥教的是技击,五哥教的是搏个,练的人一直站到八重天,九重天去,要三个天台连在一起,才够位置给大家练。那时候兴兴头头,轰轰烈烈,而今天台上是寂寞的,留下伶仃的几个人,可是今天我一上那天台,整个心都像擂台旁急击的重鼓,超狂的激起起来。是的,当旧七重天练武合人多势众,但是要撑持一个门户的风光,不是人多可了事,而在是不是精兵!水流花径,光阴徘徊,在天台上风吹雨淋太阳晒,而留下来的是我们!你看,戚正平拳收腰际,有一种凌霞的英爽,圆圆稳稳站在那里,有一种明霞的清爽,还有…这些都是天边的容色彩色,点缀在我们的天空上,自然而勇决,而大哥也不再是那么高不可攀,所换的是人间的亲切亲近,却仍是无对无敌。因为剩下来的人,我们,已经真正的融合无间,在拳风掌风中,终于喝了我们的声音了。
大家激烈地练过武后,先后下去沐浴,圆圆说:“你看我的手都给你打肿了。”我说:“嘿,这一点小伤算得了什么,上次阿红给我一记抛拳,比你的瘀青一惜呢!”圆圆看了我后面一眼,我住了嘴,望见大哥向天台的栏杆走去。圆圆说:“我先下去。”又瞪了我一眼,仿佛是责怪,以前大哥教武时比较得意的其中一个是阿红,我这样提根不好的。这时小姐姐刚好走上来,她真是一朵花,开亮在任何场地,出门成了香花,回家成了瓶花、就算是在灰石的天台上,也是成了笑向风间的花。我禁不住很想问小姐姐:“大哥孤独不孤独?”这是黄昏雨簌簌地下着,小姐姐说:“第一点的雨总是滴在我身上,天有意先让我知道的。”这时大哥走过来,对小姐姐说:
“刚才宛晓提到阿红,我想走前些日子,有一次为了要给几个兄弟一个惊喜,所以在一个傍晚加紧调教他们‘太极三段’,这个拳套现在兄弟们打的都不如他们好哩。那时阿红也练得很认真的。”
我终于说:“大哥,我很抱歉,我不该提那些事的。”
大哥看着我,仿佛我后面还有一个我,不管是前面还是后面的我,他都能看得个深透:“你错了。没有什么不可提的。三弟、五弟和那一干人去后,大家仿佛都不想提,其实这是错的,想的就提,不用避忌,我告诉你,他们那些离开的人,也一样心里想提我们,可是赌气不提,或者忌讳不提,他们每次在结交新朋友的时候,就会想到这人比起四哥怎样怎样,心里有一川落寞,他们不提,就变沉哀了。又譬如他们去一个地方游玩,就会想到,如果大家都在,又会来‘大盖晚报’外文翻译,会唱‘洋洋洗发精’之歌,会江湖卖药,可是新识的人下会,就算也有同样的嬉戏的心,出无同样的搭配,所以心中有一股苍然,他们不敢提,就变成了神伤。就算是他们出去排练诗剧的时候,也会遇到不顺畅,就会怀念那些在山庄长铗而歌的日子。我们不是退出者,所以不必忌讳,爱就是爱,恨就是恨,他们狗熊的地方的确很多,全是英雄也确值得我们怀念,怀念是件好事,我们在想他们:因为我们有憎有义,我就比他们心安理得,没有他们的午夜梦回,扪心自愧!”
“他们不在跟他们在一样,我会赞扬他们,也会责骂他们。”大哥说。雨下大了,“我是在的,山庄也是在的,在他们的心目中。”
黄昏的雨水细细,落在天台上,整个天空都似皇后似的橙色了起来。再仔细看,这橙色不仅是橙色,而是许多澄澄的天光彩色混合在一起,煞是美丽。有些微风,云在天空变幻得很快,快得像我们在移转,而不是天下的风云催动。“你觉不觉得人社以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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