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之徒 作者:墙头 马上》第30章


我又一次跌坐回椅子上,心中亦有千句疑问,不知道该问谁。袁城深深地陷进沙发里,他把手指插进发间,肩膀在无声地抖动。
我望着他,喉咙突然干渴发痒,像有无数蝼蚁爬过,阻止我表达的渴望,它们顺着我的食道爬进我的鼻腔,使我艰于呼吸,顺着我的鼻腔,又钻进我的双眼,啃噬我的耳膜,使我艰于视听,最后,它们一点点蚕食我的大脑,使我变成一个不会思考的废物。
这城市,每天都在上演荒诞戏,有兄弟反目,有爱人相杀,有人跪在权利的脚下高呼平等自由,有人徘徊在地狱的门口为人们祈求希望,每个人都是演员,每个人也都在看自己表演。
24、危机开端 。。。
贾君打算离开石城,他将去往西安一家军工厂,做常驻军代表。
他跟爸妈都打了招呼,唯独一句话都没有跟我说过,我想,或许我们兄弟情分到了,又或许我们根本就没做过兄弟,否则为何步入而立之年,仍然无法互相理解。
就像他无法理解我为什么反对他,正如我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跟这样一个女人结婚。
那一晚,袁城拿酒当饮料喝,从滔滔不绝到言语含糊再到无法开口,我看着他倒在我面前的地板上,额头撞击着坚硬的地砖,轰然作响。他在想什么?或许,他什么都没有想,因为无论他如何作想,都毫无意义。
我叫来救护车,将他送去医院挂急诊。他微张的双眼因充血而鲜红一片,青紫的双唇无法并拢,却依旧喃喃说着什么,我倾身向前,无法分辨。
从他口袋里翻出手机,我打电话通知了他老婆,不出一刻钟,那个美丽贤惠却无比憔悴的女人踢着拖鞋形色匆匆地赶到病房,我叫她一声师母,她愣在当场,过了许久才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我跟老袁半年前就离婚了。”女人对我如是说。
我感到愕然。站在走廊尽头抽烟,望着窗外这城市的点点星火,突然感觉浑身瘫软,一双手再也无力托起什么,抓住什么。
这份龌龊的爱情,竟还在地狱深处,放出那么星点幽光。
回家之后,我依然无所适从,找出老毕诗选,随手翻了一页,想寻求点慰藉,不知为什么,这本呓语集最近俨然成了我的福音书。
你在风雨中奔跑
双手紧握战斧
那利刃从未砍向你的敌人
而是那嫩绿的生长
那翻飞的翅膀
还有那身边敞开的宽广
你爱这个世界
却杀死身边的一切
你明明无耻
却又那样无辜
你睁大双眼
怪这个畸形的世界
而世界
就这样消失在你眼前
我却爱你
爱你的无耻
竟能如此无辜
——毕柯诗选(第一章?无耻之徒)
老毕这骚人。我合上诗集,坐在沙发里,总觉得懂了几分,又似懂非懂。他想告诉我什么?
我拿出电话,盯着通讯录看了很久,才终于拨通了左宁的电话,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
他显然有些惊讶,说有什么事吗?这么晚了都。我说难道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他说我猜你是想让我过去陪你睡觉对吗?我有些尴尬,他这么坦然,我倒有些不好意思。
我说,差不多吧,你想过来吗?
他没说话。我叹气,说不想来也没事,叔叔就是有点……
他好像微微抽了口气,这都能让我听清,信号真他妈好。
我知道他不一定还相信我说的话,在经历了这么多荒唐的事情之后,而且很大一部分程度上讲,我自己都无法相信。
我抬起头,镜子里浮现出一个已入中年令人厌恶的男人:他自私,多疑,急于否定一切;他尖酸,刻薄,还时常发出下流的叹息。
我就是这个男人。
我想陆迟说的不假,在从前那些甜言蜜语从未吝啬过的日子里,我不过是一个感情骗子罢了,那时谎话张口即来,如同如同呼吸一般自然寻常,而如今撕下了伪装才发现,真正想说的话,总是如此难以启齿。
有点……想你了。我说。
“这么晚了。”他的语气依旧淡然,像是不愿失去某种尚存的尊严,“打算给多少?”
我一愣,然而立刻便反应过来,嗓子发苦,说你想要多少?他想了想说,上次一千八,这次怎么说也得两千吧。我说两千太少了,两千五吧。他表示同意:我现在打车过来。
然后我们像过去七百多天一样,相拥,结合,从前我只喜欢后位,今天却坚持与他正面相对,而他似乎很不愿直视我的眼睛,无论我怎么坚持,他都偏过头,盯着床头的台灯,终于,他的努力得到了回报,我懊恼地瘫软下去,再没了半点兴致。他推开我,依旧很淡然:结束了吗?我去洗澡。
我一拳砸在床头那盏彩色玻璃台灯上,满腔无名火,不知道朝哪儿发泄,而他早已翻身下床,浴室里流水潺潺。
不过是场发泄罢了。我安慰自己,又不是真的阳痿了。
中年人时起时落,看得淡点比较好。或许该买点药,伟哥之类的,墙上的挂钟建议我。
这时他的电话突然在沙发里震动起来,鬼使神差般的,我竟然拿起来按下了接听。
“你终于肯接电话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还有几分惊喜,然而立刻又沉了下去,“你爸说他错了,不该打你。”
终于?我一时无言。
“你说句话行不行,妈求你了……”女人很执着,“你爸想通了已经,他不介意你是……那个了。”
哪个?我静静地听着。
“……好吧,妈撒谎了,你爸他还没……但是过一阵子肯定能想通的。”女人依旧喋喋不休,我很想拿什么堵上她的嘴,“不过妈能接受,你告诉妈,你那个……对象,他叫什么?是学生吗?”
已经工作了。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不是学生,至于叫什么……您看这样好不好,改天我登门拜访,给您道个歉。
“喂喂……”听筒里,女人急于追问。
我握着电话,抬眼瞧见左宁正站在面前,他看着我,冷冷地说贾臣,你以为你是谁?
我动了动嘴唇:你出柜了?
他还是那样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混蛋。
你爸打你了?我又问。
这事跟你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他说。
我突然觉得我们的关系很尴尬,就像又回到某个原点,到头来,仍然是他在付出,只有一点不同:谁都不会有收获。
孟琪琪的话突然在我脑海里扎营,不断地凸现又沉淀,我只需想起那一句,就足够气力全无。
如果做错过什么,是不是就永远得不到原谅?
每个人都在这人生的路上不断犯错,我们在祈求他人原谅的同时,却从未试着去原谅他人。
“怎么会没有关系?”我突然拉过他,细细地吻他,说你回来吧,叔叔不能没有你。
我一直觉得他不够聪明,但他只不过装傻罢了。
也或许只有在这样的深夜,我才会醉酒一般,说两句肉麻的真心话,也算是应了这良辰美景,美人坐怀。
我们是空心人
我们是填充着草的人
倚靠在一起
脑壳中装满了稻草。唉!
我们干巴的嗓音,当
我们在一块儿飒飒低语
寂静,又毫无意义
好似干草地上的风
或我们干燥的地窖中
耗子踩在碎玻璃上的步履
呈形却没有形式,呈影却没有颜色,
麻痹的力量,打着手势却毫无动作;
那些穿越而过
目光笔直的人,抵达了死亡的另一王国
记住我们——万一可能——不是那迷途的
暴虐的灵魂,而仅仅是
空心人
填充着草的人
——毕柯诗摘(艾略特?空心人?第一节)
老毕诗选静静地躺在地板上,偶尔晚风吹过,书页哗哗作响。
左宁在我的怀里,起初是僵硬的,而后一点点融化开,他抬头看我,说贾臣,我……
我堵上他的双唇,竭尽所能的温柔了。大概我这一生中,也从来没有那个时刻像现在这样过。
如果不是因为突兀的手机铃声,我大概已经对他说出那句话了,不管是否真心,起码这一刻我没有什么目的。
“接电话吧。”他轻轻地推开我,走去电视柜旁边替我拿来手机。
一看号码:新波网运营部主管。
“怎么回事你贾律师?”声音急促,像是有大事。
“发生什么了,你慢点说。”我试着稳定他情绪。
“你被盗号了还是怎么的?发那种微博?”他有点质问的意思。
“发什么了?”
“不是你发的就行,估计你是被盗号了。”他略有安心,“网站先把你账号冻结了,查清楚再解封,你自己也想想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或者账号跟别人共享过之类的。”
我赶紧打开笔记本,微博已经被删的差不多了,几个大论坛上还保留着事件的经过截图,我研究了一会儿,总算是有点眉目。
晚上袁城在我办公室喝酒的时候,我还一边心不在焉地刷着微博,就在我送他去医院的路上,一条以我账号发出的微博引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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