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之徒 作者:墙头 马上》第50章


我那时倒不觉得这世间有什么是可怕的,除了我爸偶尔会拎着棍子敲我。 然而这样一个生猛的人,都折损在那手术台上,被削去了三分之二的胃,成了个不完整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想到此处,我便顺着那水泥台阶一层层蹦着下了。 那台阶也就三五十级,开始一片漆黑,触地之后反而没那么黑了。然而一片冷光却照在了另一扇门上,门上一把双头锁,堵住了我所有的探险热情。
后来王二去找我妈告状,说的煞有其事,似乎我干了什么反革命的勾当。也就是那时,我才知道,那下面是太平间。 这个真相并未使我退缩,恰恰相反,我对那门后的世界充满了热情。我曾多次徘徊在最后一扇门的门口,贴着门缝里想窥探里面的世界,且儿时的记忆更是赋予了那扇门以象征意义,使它成了一道阴阳相隔的屏障,于是我总觉得自己曾徘徊在的,便是生死之间。
现在这太平间早已弃之不用,我也就再没有机会知道那扇门后面,究竟是怎样的景象。 回忆起那时的经历,更是忍不住发笑,那时尚且生得自在,并不怕死,甚至希望探究死亡;现在生不如死,便恨不能离那门越远越好。
于是我便仍旧是坐下抽烟。
烟是好烟,还是上次张爱民给的那包九五至尊,但那烟气刚一触及喉咙,我便好似生吞了一把利剑,非但喉口铺满撕裂之痛,连那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扎的千疮百孔。我就地咳了有整十分钟,然后便通透了,心底净得仿佛一只筛子。
老顾从来不是我的兄弟,他导演了这一切,与二宝合作,把所有的仇恨引向了我。
为什么我在城北旧宅欲与海东青行事那一晚,便正好有打手上门?
因为跟海东青通电话的时候正是在老顾的车里。
为什么那一晚我家中失窃的笔记本里其实并没有登录过微博的账号,账号又是怎么泄露的呢?
因为账号不是那晚泄露的,而是那一晚之前,我开车回我父母家吃饭,停车之后感觉被人跟踪,那个被我误以为是错觉的身影,怎么看都像极了老顾身边的保镖王诚。 那天我的笔记本就扔在了车后座上。
而最大的破绽,就出在程语,或者说那个编造出来的杨其志。他的身份是顾升通过林寒川传达给我的,我因为过于心虚,竟没做任何调查。 其实本不必调查也可十分明朗,程语托我打官司时,身份是要过检的,他作为公司的法人代表,这一点上很难作假。想来这程语是真的,杨其志才是假的。
那么老顾拿两百万打发杨其志回美国也是彻头彻尾的做戏罢了,他卖了一张好身份牌给我,使我依旧昏头。
于是我这才想起来给阳光集团以前地副总现在的一把手打了个电话,姓殷的因为曾经出了两百万让我弄死杨光,接到我电话后十分警惕,还以为是这案子要翻,一个字一顿不敢说快,生怕说错话。 我急得不行,恨不能直接去他家里揪着他领子问个明白,纠缠了半天他总算是明白我的意图,想了想才谨慎地说:“杨总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确实在美国念书,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知,你也别再打来了。”
我听完这句,简直一口气血要喷出来。大脑里被懊恼填满:我因为杨光案里做了恶,本身就做贼心虚,加上曾救过老顾一命,因此对老顾所言万般信任,于是竟连这十分的破绽也未看透半分。
这下前因后果便彻底通了。
通了之后我便又懊恼了一阵,才解脱出来,转而陷入了疑惑之中。
老顾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
他恨我吗?
我这人做事固然可恨,却从未欺他半分,倒是一来救了他命,二来替他除了仇家,除非他心理扭曲,否则没有理由恩将仇报。
那么可能性就只有一种,老顾为了自保,而陷我于此境地。有人要害我,以某种理由或者筹码胁迫老顾参与其中。如果说王二宝是明里对我下手的,老顾就是在暗中推了一把,光影交织下,我就是那待宰之羊。
可既然他只是个胁从犯,王二宝又撑死没这个智商,那么到底是谁在背后主导这一切呢?
顾升这么年轻,本来得脑梗死的概率就极低,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他只是在逃避,不想被卷进来。
事到如今我只敢相信顾升并非真心想害我,然而除此以外竟无一人可信。
我忽而感觉又气又恼,这事像极了一张网,我动一动,它便收的更紧,可我若不动,就无法探知真相。
一阵凉意袭来,我忽而想起老顾手术前曾经对我说过的三个秘密。
“老林是好人。”是为第一个秘密。
如果那时的顾升就已经在演一出全身而退的戏码了,那么他说的这句话就很有价值。 他预料到一旦我想通这一切,林寒川在我猜想中的身份就很难作好,因为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他俩明显是一个集团里的,于是在这种判断的前提下,顾升的这个所谓的秘密就意味着一切或许能从老林身上找到转机。
想到这里,我心里竟有几丝兴奋,将全部赌注都押在林寒川身上,恨不得当时就开车去他家问个究竟,却又立刻掐醒了自己:这事布局太大,贸然行动势必一定要想到十万分的细致才可行动。
那一夜我的内心是无法平静的,躺在床上思绪奔涌,想到疲惫不堪仍是无法入眠,我在心中无数次告诫自己一定不能慌乱,行事需照旧,线索慢慢发掘,于是班依旧上,案子依旧做。然而蹊跷的是,王二宝再也没有出现过,一条完整的线,似乎就断在了这里。
一切都显得异常平静。
………………
按照昨天说好的,今早我跟袁城一起去了趟看守所。这地方我来过太多回,已经是熟脸一张,到的时候所长不在,平常接待我的那个干部送出一张笑脸,要命的客气之下替我们安排好了会面。
这次会面,主要是袁城有话想问佟帅,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却有点心不在焉:顾升真去了国外吗?或许他只是躲起来了而已,因为他知道,我一定会找他。现在他也找不到,王二宝也失了踪,林寒川那边我又不敢轻举妄动。一筹莫展。
佟帅状态良好,袁城提了些问题,我看见他俩嘴唇在动,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突然手机震动起来,我掏出一瞧,竟是李刚打来的,我心里一动,知道有情况了,赶紧出门去接。
电话里这小子的声音也很兴奋,他说:老贾,有两件事。
我说:一件件来。
他说:我调去刑侦大队了,不用再疏通下水道替人爬阳台还有扶老人过马路了!
我说:恭喜啊,不过这些事你哪样干过?
他说:嘿嘿。晚上我请客,你一定得来!
我说:就这事啊?
他说:对了对了,还有一件:你不是让我帮查王二宝吗?用不着查了,他这次算完了。
我听见这名字,心下一抖,说怎么就完了?上回不也进去了一次,然后不又放了吗?
他说:这次性质不一样,我们所配合市局破获了一起毒品交易案,他是被抓了个当场的,基本上是活不了了。
我简直惊愕到愉悦,说:真就要死了?那他上面没牵出根什么线来吗?
李刚说:好像没有,不过更机密的只有专案组知道,我们属于配合警力,善善后,维持维持现场秩序,纯粹打酱油的。
我心里便没来由的轻出一块,想莫非是狗咬狗,内讧了?这便是天助我了,便问:晚上在哪?
他说:海月阁。
我心想:怎么这么晦气,昨天刚去过,今天又是。嘴上应着:一定到。
袁城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突然从后面拍我背:问完了,走吧。
我吓了一跳,说怎么这么快?
袁城问:几号开庭?
我说:下个月八号。
他沉思片刻,说时间不多了,赶紧走吧。
我说:去哪?
他把风衣领子竖了起来,迎着秋风装模作样的吸了口气,说:城管局。
阳光照射大地的角度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树梢的梧桐叶枯黄后落下,纷纷扰扰,天空竟也有些黯淡。
42、城门开 。。。
佟帅,老家七关镇永和乡团结村五组,1976年生人,现年二十八岁,育有两子,长子五岁,次子三岁。 初中毕业后在家种了三年稻子,1993年佟帅进城务工,靠着自己一个在城里做官的远房亲戚的提携,去了石城纺织厂当工人,临走时他爸叮嘱他:踏实做人。于是他踏踏实实做了三年工人,后纺织厂改制,佟帅应声下岗。
下岗时佟帅二十岁。 他拖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件行李(一只热水瓶,一只搪瓷脸盆中胡乱塞了几件衣物,然后用尼龙绳网给兜住,外加一床棉被)站在厂门口看着白板黑字的条状厂牌正被人摘下,胡乱扔在了一旁。
有那么一刹那,佟帅忽然觉得,自己也像那厂牌一样,被胡乱丢在了一旁。
何晶,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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