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相望》第13章


父子俩目光相接,青帝神情也有些怪异。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目光,长久地凝视涵月。
接引台上静默半刻,场上氛围有些莫名的暗流涌动。台下的族人虽心中不明所以,不过谁都没先开口。
涵月第一个不自在起来,肩膀微缩,周身肌肉不由收紧,背脊绑紧成一道笔直漂亮的直线。
青帝自然看出了涵月的紧张,或者说是戒备。一双淡色的眼中有些失落,他们父子只要在一起,气氛总是不那么融洽。
“父神,你可从天帝那给我带什么好东西没?”少年独有的清亮嗓音打破了沉默又僵硬的氛围。
众人回过头去,泳星挥着手,一脸阳光灿烂地跑上接引台。
”父神!你想我吗?”
他登上接引台,也不在乎礼仪,一头扎进青帝怀中,顺手拉了拉青帝的胡须。
涵月暗自舒了一口气,退到一旁,泳星来的太是时候。
”哎呦,轻些。”
”嘻嘻,你要是没带,我今天可要拔你一根胡须哦。”
青帝拥着泳星,脸上刚硬的线条变得柔和,他抚须长笑,父子和谐。
涵月在一旁看着,嘴角也带起微微笑意。他虽从未有过这种时光,不过也为泳星感到欣喜。
他与青帝自幼从不亲近,更遑论这般亲密时光。而后搬去杞山,见面的机会寥寥可数。
其间见面无非是事务来往,每次讲完公事,就剩相对无言,从无闲话家常。
不过近几百年,父神在听完他的禀报后,会多问一句,“最近可好?”
他都会回上一句,“一切安好。”,心绪却无波动,或因早已过了揣测或者讨好父神的年纪。
如今这般,已是他与父神最好的结局。
八百岁那年,父神从中央天帝处归来,踏碎了接引台。从那一年开始,大约有三百年,不曾再同父神说上一句话。
后来,他自请搬去杞山,常独坐在屋顶,望着彩云浮动,山花开谢一年又一年。
守着一方山河,他也曾怨过父神冷情,母神无情……
但是无论年幼时有多少要倾诉或责问的话,独自待的太久,那些话都会慢慢被尘封,然后被一点点遗忘。
“二殿下?”思绪飘的太远,一下想的入神,转眼已跟着青帝到了议事殿。
桃雨递给他一分锦书,面上有些担心,“殿下,这是您今日禀报要用的锦书,您怎么都忘了?殿下,您脸色可不大好……”
“无非是近来事物太多,有些疲累。如今父神回族,我马上就轻闲了。”
涵月回神正色,握住桃雨递上来的锦书,这般解释道。
不过真的疲乏的理由,他心中清楚。
只是晚上总会莫名挂念某人,无非入眠而已……
族内长老与涵月依着顺序,将几月来手中的要事,与青帝一一做了禀明。
堂上的青帝与往昔相同,和煦如面,端庄雅正。
涵月心中怪异的感觉却未曾消散,不知是不是生了错觉,青帝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的扫过他。
长老们说完事务,青帝挥挥衣袖,他们行礼后一一离去。
涵月本应在大长老后发言,却被青帝示意阻止,随着长老们的离去,殿内渐渐只剩下他们两个。
“跟我去走走。”青帝合上锦书站起身,忽然这样说道。
门外景色研媚,温暖的光透过门扉,落了半室光阴,的确是个好天气。
可是,事到如今……
涵月背着光,望着地面玉砖的纹路发愣,他们父子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
(如果可能,我想否认你的存在。
可即使这样做,也抹杀掩饰不了我的过去。
我对你不起,可我不会乞求你的谅解,也不会寻求你的原谅。
这就是我的现状,我的心中如今只剩下悲伤,悲伤……)
一千年前的话,言犹在耳,只字不忘。
父神痛心又心哀的模样,低垂的头颅,历历在目。
涵月发着怔,直到青帝站在他身前时,细密的睫毛不受控制的抖了下。
见涵月没有反应,青帝问道,“怎么,你接下来还有要事?”
涵月连忙摇了摇头,“孩儿没有。”
青帝在前,涵月在后,两人一路走走停停,无声漫步在山间。
越往后山走,越偏僻,空气中都是宁静的味道。
涵月回望了一眼来时的路,心中有些狐疑。他们从议事殿出来,走到后山花了小半天的时间,可来后山明明有大路和数条小道,父神偏偏走了一条族人罕至的野路。
走过的路线杂乱无序,不像专程来的后山,更像是边走边在寻找何物。
印证了涵月的猜想,在一处小山坡,青帝停了下来,出神地望着某处。涵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处杂草间有一株铃兰,白皙玲珑,可爱的很。
“她最喜欢铃兰。”
涵月闻言一怔,随即睁圆了一双眼,脚底有丝丝寒气冒上来。他不可思议望着父神高大的背影,咬紧了牙关。
母神?他是不是出现了幻听,父神主动提起了母神?
母神是他们父子俩之间绝对的禁区,她是父神的逆鳞,也是父神的污点……
从来碰不得,提不得……
难怪……难怪父神今日有异……
难怪父神近日来的行为那么奇怪,都说得通了!
原来是想起了母神。
涵月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他极力克制自己不要泄露太多情绪。
落在身侧的双手,无意识地握紧成拳,墨黑的眼瞳转了转,低垂了下去。
自幼起,只要旁人口中提及母神,脸上的神色不是蔑视便是痛恨。而后不知从何开始,只要听见旁人提及或想到她,涵月都会无意识的握紧手。
这或许是一种防御,也像是一种排斥,他不愿提起她。
他们父子间早达成了默契,对母神绝口不提,这千年来他们做得很好,至少表面是如此。
父神怎么会突然愿意提及了?是天帝吗?是在天帝处发生了什么,令父神再次想起母神?那些久远暗沉过去,为什么会被再次揭开?
涵月吸了口气,往前走上两步,与青帝并肩而立,“是吗,孩儿并不知道。”
涵月心中百转千肠,说不出的感受。不过青帝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心中的郁结,只是盯着铃兰,专注而深情。
专注到仿佛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与那一株铃兰。
深情?涵月眨了眨眼,为自己想到的词而自嘲。母神可是青族的罪人!
那个没有谁知道从哪来,也没有谁知道去了哪里,神秘莫测的母神。唯一既知共通的是,她在诞下涵月后,盗走了青族的至宝……
“月儿,我向来亏欠于你,道歉的话也于事无补。如今我能做的,只有与你说些心里话。”
万里青空中,忽然卷起一道大风,把朵朵白云撕裂。青帝黯然的话语,悲伤的语气,听在涵月耳中,烧起一片火。
他不知道如何安慰父神,能做的也只有默默听下去。
“我并不觉得父神于我有亏。”这是实话,涵月说的自然。
父神当年顶着族内长老压力,力排众议为他保住“青族二皇子”的身份与权力,吃穿用度无一短缺。
就连去杞山,也是他以命相胁,哭哭啼啼换来的,父神绝无慢待他。青帝能给他的都给了,他并不怪父神。
以前也暗自思量过,若是换作自己在父神的立场,未必会做得更妥帖。
青帝听后只是笑笑,对涵月的话不置可否,也看不出涵月的“理解”有没有对他起到丝毫宽慰的作用。
“我初遇她是暮春时节。她那时刚打西边来,从不曾见过铃兰,第一眼看见便欢喜的不得了。”
每次提及涵月母神,青帝俊美的眉目,便会笼上一层灰白。仿佛夕阳下山后,青山呈现的灰白色。
涵月心头有种尖锐的痛苦,他微偏过头,不愿再看。
“我以为我是恨她的,月儿,直到今天,直到今日……”青帝走到涵月面前,扣住涵月的双肩,迫使他正视自己。
青帝从降生之日,注定高高在上。向来云淡风轻的眼,此刻露出从未见过的执着与哀伤……
扣住涵月的双手,有些发抖,这是他第一次,对他人袒露心底深处的秘密。
这些话必须要说,不管是对涵月,还是他自己,都是一份交代……
“今日……才明白我有多么的愚钝。她离开后,我很愤怒,很伤心,很难过。心中漫天的怒火,不知如何发泄,整夜整夜无法入眠。我以为我是恨她的,恨她欺骗了我,恨不得与她同归于尽。”
嘴上说着是恨,为什么眼眶发红呢?因为愤怒还是……
第15章 第十五章
“父神!”
涵月心头一震,眼前有些发黑,青帝的脸变得模糊又扭曲。
整个青族上下,知晓当年旧事的族人,无一不以母神为洪水猛兽,就连父神也不愿提起母神。
青帝悲伤的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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