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生命如此多情》第83章


吴晓继续向门口走,连一个侧身的张望都没有。在无数音箱发出的金属般的打击中,任何高声的呼喊都变成了遥远的细语。但林景仍然拼出了胸腔的全部底气,她甚至听不出自己的嗓子已经哑了。她喊着追过去,紧紧地盯住那个在万头攒动中从容离去的背影,生怕他在眨眼之间沉入人海。
她追到门口,眼神一乱,吴晓果然消失了。她判断不出他是已经出门了还是仍在舞厅里。她的脚步仅仅凭着一种本能的方向感,向舞厅外面追去。舞厅外面仍然挤满了说不清是准备入场还是准备退场的人群。人群中没有吴晓。她继续本能地往外追,追到夜总舍门外视野开阔的台阶上,她看到下面停着一辆异常醒目的红色跑车,一个衣着简洁的年轻女人正攀着一个男人的肩头,在他脸上轻轻一吻。林星猛然站住了,她的喉咙像被一只无形巨掌用力扼住,让她窒息得几乎晕睹过去。
那个男人就是吴晓!
她早该想到的,可一直忽略了,半年多来她百思不解的那个疑问,终于有了一个清楚无误的答案,而这个答案看上去竟是如此的简单易懂,如此的合理和必然。
晓一直杳无音讯,是因为他在千里之外,爱上了另一个女人!
她眼睁睁地,看着吴晓沉默地拉开了那个女人的车门,她彻底绝望了可还是下意识地喊出了声立 日:‘·吴晓··”
吴晓听见了。这个他肯定熟悉的声音让他的身体震了一下,抬头向上看去:他看见了空荡荡的台阶上,孤零零地站着他的初恋情人,他的结发之妻!
上许在厄运临头之前,幸运来得太过集中了——她不仅治好了病痛,又探得了吴晓的行踪。一切梦寐以求的东西都奇遇般地接道而至,使她对那些本应预见而没有预见的事情,毫无半点心理设防。所以,当林星在德州夜总会门前的台阶上看到那令人痛心的一幕时,一切都显得那么突然和残酷!
她跑开了,像逃命一样。哭泣让她呼吸困难,步履蹒跚。上海拥挤的街道和高楼大厦,压迫得她头晕目眩。
这里显然离著名的外滩很近,她很快就看见了那条灯火摧班的大街,看见了黄浦江对面那光芒耀眼的“东方明珠”。这壮观的夜景令她更加痛不欲生,因为一切美丽的东西都已离她太远。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止步回首——在灯火阑珊的街边,果然站着追来的吴晓。委屈、愤怒、憎恨,一切都有,但统统地,被积蓄了那么多不眠之夜的思念压过。她还是不可控制地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他,她只集中了一个念头。那就是她怀抱里的这个人是她的爱人,是她的丈夫!
相逢的泪水沾湿了吴晓的肩头,这样的相逢让林星不知该说什么。她也看见了吴晓眼中欲落未落的眼泪,那眼泪给了她巨大的精神安慰。
那个开跑车的女人开着跑车跟过来了,站在路边,面无表情地看他们。林星说:吴晓,你跟我回家,咱们回家吧!吴晓没有回答,慢慢地松开她,问:手术,做得好吗,你现在还难受吗?林星说:我全好了,我一点都不难受了。我知道你还爱我,我一直知道的!
吴晓轻轻地推开她,转过身去,往外滩的岸边走,不知是想躲开她还是躲开那开跑车的女人。他说:你的病好了,我就没什么牵挂了。林景听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她在他身后说:吴晓,可我牵挂你,这么多天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吴晓站住了,不回头,不看她,说:我把欠你的,都还上了。我现在要去还别人的,我欠了别人。
林星隐隐明白了。那回避的眼神,闪烁的言辞,麻木的面容,还有路边等候着的跑车和美女,难道她还不明白吗!但她依然想挽回一切。她说吴晓你还在恨我吗?你认为我背叛了你吗?吴晓不语。你认为我出卖了你吗?吴晓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想再提。林星流泪:我们的过去有多好啊,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你都忘记了吗?
跑车的喇叭响了两下,那女的开始催他了。这两声喇叭阻止了吴晓刚刚试图进入的回忆。他看见那女的向他们走过来了,不由一脸紧张。他以逃避的态度,仓惶地做出告别的表示:你往哪儿,明天我来找你。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怕那开跑车的女孩听见似的。这副没种的样子更让林星伤心欲绝。那女孩过来了,大大方方毫不扭捏。她站在他们两人的中间,眼睛看着林星,声音向着吴晓,问:
“你太太?”
吴晓没答,尴尬地冲那女孩说:“你先去车里等我。”
林星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猛刺了一下,他居然不敢向这个女的承认林星是他的妻子!那女孩看上去也不需要他的招认,她甚至对林星展开了微笑攻势:
“我ug阿青,nR们能认识一下吗?”
吴晓马上打断她,他的声音,听不出是恼火还是哀求:“你先上车里等我一会儿好吗户
那女孩没动,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她的微笑和镇定就像是故意的挑战,不是对吴晓,而是对林星。林星此时的伤心,已经转化为忿恨,她很那女孩的嚣张,更恨吴晓的懦弱。他在情人面前竟不敢承认自己的妻子!算什么男人!这个场面让林星的心也狠下来,她的声音因此而激动变形:
“吴晓,你是要去这个女人那里吗?”
吴晓脸色发白地解释:“不,我自己住,她是送我回去。你住哪儿我明天再来找你。”
林景嘴唇颤抖不止,但她终于放开了声音:“吴晓,我住在北京扬州胡同我的家里,那是我恋爱结婚和幸福生活的地方。你真想找我,就去那儿D巴!”
林星含泪说完了这几句话,转身跑开。她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她这一跑,对她和吴晓来说,很可能就是永别。但她的精神已经虚弱疲惫,伤痕累累,已无力再与那位开着跑车的阔扭送行一场你死我活的肉搏。而且,她是吴晓的妻子,是吴晓法定的妻子,她要是在一个插足进来的情妇面前去哀求丈夫,等于丧尽了做人的尊严。
她拼命地跑,直到看不见吴晓。外滩沿街那一片都市之焰的灯火,也陆续熄灭了,整个黄浦江都沉入昏暗中等候黎明。她在黎明之前才回到自己的住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她离开了让她身,O交瘁的上海。
一路上她让自己心情平静,沉默地看着火车的窗外那一个个移动的乡村城镇。
沿途数不尽的高山和平原,不知不觉地把她从一个狭小微观的情感空间,带入一个开阔宏大的现实天地。让她感触到世界的巨大和生命的永恒。而她自己,自己死去活来的一切,不过是万顷海洋中的一个转瞬即逝的浪花。但她还是固执地想,这朵浪花对于海洋来说不算什么,可有可无,而对她自己,却是整个大海,难以超脱和无视。
她回到了北京,回到了扬州胡同,回到了曾经承载了他们那么多温情和悲伤的小屋。屋里的一切让她牢固地相信她确实拥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过去的一切恍若昨日。尽管,她此时在这屋里显得那么形单影只。
一个人面对厄运也就面对了自己的胆怯,面对胆怯就能发现自己的脆弱,但是,在惊慌失措无路可逃的绝境中,你总有镇定下来的那个时刻。就像和平的人突逢战争,幸福的人忽遭不幸,迟早都会把心态调整到一个新的位置,都会在自己的身体里重新找到力量的源泉,人的生存本能其实总有你未曾意识到的惊人潜力。
她还记得,在她爱得最深切最幸福的时候,她也曾有过非常宽广的胸怀和非常达观的心态。她那时就想到即便吴晓真的移情别恋她也绝不恨他。命运和生活曾经那么慷慨地把世间最美好的爱情和最动人的男孩都赐给她了,她还不满足么?曾经拥有就代表了永恒的体验,永恒本来就只存在于人的内心,存在于内心那永不磨灭的记忆和感动!
这样一想,她就认识到自己得到的东西还是很多的。在这个时代里,最让人趋之若骛的就是金钱和权力,而在通向金钱和权力的必经之路上,又布满了让人异化的陷饼荆棘。异化,她想,这是一个很哲学的词。在心理学类似的概念中,常用的词叫变态。她想,现在要做一个正常的人反倒不那么容易了。要能守住正常人的情操和气节,无论热恋和失恋,富足和贫穷,都保持一颗平常的心,那已经很高尚了,很不容易了。她想,她还有很多的事可做。她有一个她喜欢的工作,她今后可以去采访更多的普通人,然后忠实地写下他们,和他们一同喜怒哀乐。这是一个能让人非常充实和有所寄托的事业。
于是连她自己都没料到,她只用了一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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