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区的国王》第8章


世界的关键一步!
格拉夫的儿媳妇坦雅也读到即将炸毁海港大厦的报导,这时,她正在进出口公司那间玻璃结构的办公室前等候,手里抱着睡觉的儿子。报上的一切消息都没有引起她的兴趣。她神经紧张,几经犹豫才下决心到这个地方来找公公。格拉夫总是对她很亲切,有魅力,有时她甚至获得这样的印象:公公同她调情。然而,格拉夫本质中的某些东西以及他说话、观察和沉默的特有方式都使她害怕、抑郁和不踏实。她抬头,看见格拉夫进了前面的房间。格拉夫对她不期而至的寻访似觉奇怪,但还是彬彬有礼地请她进了办公室。她嗯嗯啊啊地不知如何开场,还是说说丈夫吧。丈夫不知道她来这里,也肯定认为她不宜来这里。她说,马克斯感到父亲对他十分失望,而他认为,别人承认他,认可他,比什么都重要。格拉夫轻蔑地笑笑。坦雅深吸一口气:“交给他一项真正的任务吧!这会增强他的自信。”
格拉夫对她凝视良久,而且目光深邃,她感到自己再次陷于慌乱,开始慢慢出汗了。
格拉夫冷不丁地问:“你爱他吗?”
她该如何回答呢?初识马克斯之时,她被他迷住了,觉得他与那些年轻人——她所遇到过的、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人——截然不同。他出身的环境对她有着奇特的吸引力。但婚后不久,她就发觉他并不特别聪明,是个意志薄弱者,惟一的证据就是他勾引女人,进入中年还像个孩子,永远长不大。
她感到谈话停顿太久了。格拉夫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
“我希望你们和睦相处!”
格拉夫转身,答应对她的请求再做考虑;在陪她到门口的时候塞给了她一些钱,说是补贴家用。
她拒收:“我要亲自赚。”
他惊诧,站在门当中,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那好,你就替我工作吧!报酬不会差的。”
她满怀期待,向公公靠近了些;帮公公干活她可从未估计到呀。格拉夫告诉她报纸报导了即将炸毁海港大厦的消息:“你读报了吗?我想叫市里把地皮让给我建一家宾馆,那将是个金库啊。位置绝佳。维廷牵线,他会卖力的。”
对于市府成员维廷,坦雅还记忆犹新。
“实际上,他把整个建设局都列入被贿赂的名单了,”格拉夫继续道,“建设局是个非常有用的脏地方。他想先在公众中树立和擦亮我的形象,要我大力资助一次。他或许有理,说先对别人资助一次,到头来有利可图。”
坦雅奇怪:“为何偏偏要造一家宾馆呢?”
格拉夫若有所思,答道:“因为能产生巨额利润,还不仅仅在经济方面,对你以及你的家庭,也意味着一种全新的生活,因为你们可以脱离圣保利。”
格拉夫陪她到大门口,保镖随后。“三明治”保尔手里抱着他熟睡的孙子。
外面天黑了。一个保镖拉开汽车门。格拉夫突然伫立不动了。对面房子里的灯光照出一幅幸福世界田园的牧歌风景画,窗户敞开,一家人正在晚餐。格拉夫完全换了一种语调:“我刚才所说的,也就是像那家人一样团聚在敞开的窗户边,在灯光下。你觉得如何?”
坦雅握住了他的手。他扶她上了车,同时端详她的面庞。他老早就感到自己很受这个年轻女人吸引,以前他总是坦率承认自己的这类情感,现在他老了,变成了一个发福的老头子。他平生第一次不敢坦然地向一个目标前进了。她是不可买的,可买的爱情又使他不感兴趣。他请求她与他共事,并且对她透露了自己的绝密计划;她报以微笑,仔细聆听,对他的亲密姿态做出的反应就像是对待一种何乐而不为的男女亲昵行为。也许一切只是梦罢了,但人人不都是在追寻梦么?而区别仅仅在于某些人比另一些人愿意走得更远些,不是么?
他握住儿媳妇的手:“咱们去吃点什么吧?你想吃什么?”
罗伯特中午时分到达海伦大街。他提早乘火车,所以车站上无人接他,他对此并不感到诧异。他是乘城郊列车从阿尔托纳到红灯区雷佩尔班的,最后一段路步行。他环顾四周,惊愕不已:破旧的房屋,马路上被雨水泡软了的垃圾袋和脏物。“蓝香蕉”夜总会上方那令人讨厌、有伤风化的霓虹灯已经熄灭。几个醉醺醺的嫖客跌跌撞撞地从旁边经过,故意冲撞罗伯特,他们因昨夜斗殴脸上还留有血痂。罗伯特深感厌恶,这里的一切比留在他记忆中的更加可恶,更加堕落。一个壮实的男人倚在锈迹斑斑的货车上,同一个白发老翁谈生意。在他们身后,从夜总会里传来东方音乐的妙音。罗莎丽在他们前面走来走去,像一头沉闷而慷慨的野兽。罗伯特认出了苏加尔,正是他在与白发老翁谈生意。
“劳莱士手表就是一种证明,即证明您的身价,对吗?有这手表就用不着买珠宝了。我要不是手头紧,也不会卖。好货。是我母亲送给我的圣诞礼物。两千马克。您买就一千七,这是真家伙,我保证,要不是经济拮据,我才不卖呢。”
白发老翁仔细查看手表。苏加尔显出狠了狠心的样子:“行,就一千六好啦。”
这时,卡琳突然从角落里冲出来,像有约定的暗号似的。
鲨鱼时代(三)
“干什么?你要卖手表?那也不能卖一千六呀!这简直是在送,还不如我买呢!”
白发老翁无所谓,把手表递给卡琳:“您买吧!这种表我可以给您搞一打来。在香港,二十马克就好买一只。”老先生笑着,走了。
“到香港的飞机票呢?贵着哩!”苏加尔使出最后一招,然后骂骂咧咧地又把表塞回口袋。
正在擦“蓝香蕉”扶梯的莎洛特这时发现了走近的年轻后生,打量着,但又吃不准是谁。是罗伯特吧?罗伯特不是要稍为晚些时候才到吗?苏加尔认出了小伙子,向他问好,发觉小伙子迷惘,向四周张望,苏加尔得意地笑了。是的,这里是一个角落,大千世界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但不是最差的部分。
莎洛特跃到罗伯特身边问,小伙子还记得她吗?她当时住在上面屋顶的阁楼里。罗伯特记忆有些模糊了。以前她烤好点心,罗伯特总是急匆匆到她那里去吃。时间过得真快,他已长大成人了。
苏加尔接过他的箱子。罗伯特打量着卡琳,感到陌生。苏加尔进门时碰着了拉雅娜,她恼怒,用手揉着膝盖,说:
“这是男子汉干的活儿,振动泵是干不了的,苏加尔。”
她没有注意罗伯特,快步走了。
苏加尔笑,目送她远去:“臭婆娘。不过,顶尖的呢。”
一辆汽车鸣着喇叭。拉雅娜奔向马克斯的赛车。马克斯瞅着罗伯特,有点儿惊奇。
“他到底是不是眼镜蛇?”马克斯问拉雅娜。
拉雅娜上了车,坐在马克斯身边。
“我有两个钟头时间,宝贝儿。咱们干啥呢?是嘴对嘴呼吸,还是肚皮蹭肚皮,添点儿泼辣劲?”
马克斯傲然而笑。马达尖声发动起来,赛车绝尘而去。
罗伯特目送这女人,陷入沉思。他当然听人说过拉雅娜,也见过她的照片,但没料到竟是如此标致,如此风情万种。苏加尔见他心旌摇荡,便得意地开起玩笑来:“拉雅娜真是极品!”
他拎着箱子进屋:“这理所当然!凡是替鲁迪·克朗佐夫干活的,无不出类拔萃。鲁迪红得发紫。雷佩尔班地区随便哪个酒吧,我一去——即使不认识侍者——就说:‘给我来一杯。’他问:‘你在哪儿高就?’我说‘蓝香蕉’,他马上就鞠躬。在老鲁迪那儿?‘色子鲁迪’?这样,谁都不敢碰老子一根毫毛。”
罗伯特没有兴致继续听吹捧父亲的话,推门进了表演大厅。他厌恶地四下张望,脱衣舞表演厅既昏暗,又疏于管理。舞台上一个高大的“女人”在修理投光灯,罗伯特此前在马路上见过“她”。“她”向罗伯特招手,有点羞涩的样子。
“哈里——你好!”
罗伯特也向“她”问好,小声对跟在他身后的苏加尔说:“我认识她……”
苏加尔点头:“卡琳——对面的电工!”
罗伯特想起来了:“是卡尔…海因茨?”
“现在叫卡琳。他让人在胸脯上开了刀,但手术不成功,新装上的假乳很贵且不说,还老是痛。”
苏加尔忽略了罗伯特迷惑不解的表情,走到卡琳身边,轻声问道:“今天早上情况怎样?”
卡琳悒郁,耸耸肩:“你问在法院的情况?严重的身体伤害,四个月的缓刑期。罚款八百马克,分期付款,每月头一天付。”
此案的审理真是天大的不公,但苏加尔也只好忍气吞声。卡琳怒气冲冲,转头对着罗伯特诉说:
“当时那家伙一上来就抓我屁股。您想想看,我立马就撞他,左右开弓掴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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