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城故事》第76章

老板娘朝他竖起刷着鲜红指甲油的大拇指，“姐姐信你，没啥问题。”
“随缘，不强求，我现在只想着等上了大学，能找点来钱的项目多做几个。”林彦说。
老板娘戳了他一指头，恨铁不成钢地说：“小弟啊，你这也活得太累了，真的，姐姐有钱，姐姐可以帮你。”她说到这里，瞅了瞅林彦的表情，又立刻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要嘛，真够费劲的。你要是考上大学走了，我这少了个左膀右臂，感觉挺不适应。”
林彦眨了几下眼，指着后厨说：“老陈就很好嘛，他儿子不是要考到溪城来吗，他们都不是坏人，你也得多培养几个自己人。”
老板娘难得红着脸呸了一声，“谈起别人头头是道的，反正我说不过你，你就是头脑掂量得太清楚，看着麻烦死了。”
“嘿嘿。”林彦殷勤地给老板娘捏肩膀，小声地说道：“我知道您对我跟亲弟似的，特别好，特别亲。你们都对我挺好的，我最近一直觉得自己挺幸运。”
老板娘扭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什么运气不运气的，你看姐姐我，当初跟刚定亲的对象计划着要开店的时候，谁能想到过不了多久他能说走就走呢。办完他的葬礼，亲朋好友都说算了，还费心思开什么店，我偏不信，就要开。现在几年过去，餐厅做得顺风顺水，可我从没觉得痛快过，更别提幸运了，毕竟那个人也见不着了，每天忙忙碌碌，就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空虚。”
老板娘摊开自己的手，看着无名指上那枚朴素的戒指，说道：“林彦，你才18，别让自己被“运气”这俩字给框住，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不能想太多，拼命努力跟得过且过，也不矛盾，你说对不对？”
林彦没想到老板娘会突然对他聊起心事，他一直以为这位热情健谈的大姐活得无忧无虑。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兀自笑了笑，说：“我尽量。”
“傻小子！”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当溪城的阴雨天气总算勉勉强强结束，六月底，一个放晴的日子里，林彦冲完澡，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他盯着准考证看了几分钟，搓净手指肚上的水，拿起电话开始查分数。
没了定量看书学习的任务，他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有些混乱。上午总要睡到10点多钟才醒，夜里从餐厅回来，洗个澡倒头接着睡。在赵晟亲自通知之前，他几乎完全忘记了高考成绩这回事。
林彦一科科地查过去，不带感情的机械女声，让他原本波澜不惊的心居然也跟着稍稍激动起来。听完总分，他安安静静地呆坐了许久，等外面突然响过一阵摩托车声，才醒悟般地长长呼出一口气。待情绪平复，他又抄起手机，给贺正西跟陆驰发短信。
他这次考得相当不错，跟模拟考的成绩出入不大，放开手去报几所名校问题不算太大。赵晟帮林彦列好大学跟专业，帮他一起筹划着。但林彦对这些突然变得兴趣缺缺的样子，仿佛完成了一个任务后，可以置身事外了。
“你这小孩，能不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一些？”赵晟拿着报考指南敲林彦的脑袋。
“随便吧。”林彦摊开手脚，靠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我没有特别喜欢的专业，您帮我选一选。”
对于林彦的回答，赵晟感到极其恨铁不成钢，“你这分数，选择余地还是很大的。你是被幸福砸昏了头还是怎么着，一副飘飘然的模样，小心被别的同学嫉妒！”
林彦嘿嘿笑起来，他拿着报考指南翻了半天，朝赵晟问道：“报个以后能挣大钱的吧，平均薪水高一些那种，来钱慢的就算了，我不要什么狗屁情怀跟爱好，找个就业前景一片光明的，有发展潜力的。”
赵晟心道，这小孩是彻底掉进钱眼出不来了，他认命地拿笔勾划一圈挨个介绍给林彦，嘴上谆谆教导着：“你这个成绩，虽然不是什么状元，但已经相当优秀了，学校跟街道，都是会给你奖金的。”他用笔敲敲林彦的脑袋，继续道：“不管最后去哪儿上学，学什么方向，只要好好用心，别瞎混，总能混出头。有机会还是得考一考研究生，我是硕士，你去考个博士给我瞧瞧。别天天想着一夜暴富，天上就算掉金条，也有被砸成脑震荡的。你这样的心态，搁上个世纪初，不得上山当土匪？”
“那也得是个有头脑的高级知识分子土匪。”林彦说完，搓搓手指，笑嘻嘻地抓住重点问道，“能给我奖励多少钱？”
“社区街道一般是两千，咱学校还不一定，得看你报哪里。”
“给我一万多好！”
“给你串铜钱挂脖子里行么？”
“就不能换成金币么……”
林彦其实不在乎到底去哪所大学，对能不能拿到奖金也没执念，说这些话无非是习惯成自然了。他在学校很少一本正经，跟赵晟，跟蔡栩生，从来都是插科打诨的状态。硬要说这段时间他比较在意又很矛盾的事情，倒也跟学业有关。林彦很希望能报个相对纯粹一些的专业，甚至于冷门也无所谓。他希望自己的大学生活能尽量简单，身体的累不算什么，心里累才最要命。何况，去顶尖的那几所大学选最好的专业这种事情，他是绝对搭不上车的。
还有贺正西这个大难题。林彦很想给贺毅拨个电话问问，你们一大家子高智商人才，怎么能把贺正西教成现在这副样子。可转念一想，也不可能是他们单方面造成的问题。反复纠结很久，林彦作为大哥的身份感无限膨胀，无论如何，他必须得把贺正西掰回来。
最终，第一志愿跟备选，他都放在了燕城。这事林彦没打算提前告诉贺正西。他想着当个小惊喜什么的，怀柔政策必要的时候也得用，不然兄弟俩见面就掐，这算什么事儿？
跟赵晟聊完事情，准备出办公室时，林彦又退了回来，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信封，放到办公桌上。
“什么东西？”赵晟抬起头来看着林彦。
“情书！”
赵晟故作惊恐：“这个拒绝。”
林彦一笑：“报恩的饭卡巨款，不可以拒绝。”
“你这学生实在是……”赵晟无可奈何地笑了，“这个时候倒是讲礼节了！”
报完学校跟专业，林彦就没别的事情要忙了，他依然专心致志地活跃在餐厅里，得空仍旧做着补课的小兼职。只是补课对象从齐小甜豆，换成了齐小甜豆的表妹。
别人高考后的暑假，去乡下钓虾挖泥鳅，到外地旅游放风，出来打工的少之又少。林彦急于充实存款，他对任何形式的花钱项目都敬而远之。
甚至连录取通知书寄到旧祠堂的那天下午，林彦还在餐厅后厨忙着配菜，邮局的小哥见他家里没有人，直接打了电话。
“您给塞到门缝里就行啦！”林彦说，“我得晚上才能回去。”
“那怎么行啊！你这学生心也太大，我让同事给你捎到打工的地方！”小哥十分激动地吼完这句就挂电话了，一个多钟头后，林彦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硬壳大信封。
他尽量平静地收拾好表情，几步蹿到水龙头下边，来回洗了两遍手，才暗爽着撕开了密封线。
“看来我还是个凡人。”他低声嘟囔，随即又捏着通知书的角看了几眼，接着迅速地塞了回去，瘫在椅子上傻乐了一阵。
8月初，贺正西按照林彦的要求，揣着自己的成绩单风尘仆仆地重新回到溪城。林彦在电话里只说通知书到了，但没说从哪儿寄的。俩人在机场附近找了家店，呼呼啦啦地喝完两大碗拉面，林彦才抹抹嘴从书包里把包装严实的档案袋递给贺正西。
“什么东西？”贺正西擦干净手接过去。
“你自己看！”林彦起身招呼老板加面汤。
“神神秘秘的……”贺正西一圈圈把线绳绕开，“我看看哈，别是情意绵绵的表白吧。”
“你脑子有毛病了吧！”林彦喊。
“我没毛病，我这回又考了第一，比你强。”贺正西停下手上的动作，嘚嘚瑟瑟地说。
“去你的，你特么赶紧给老子拆。”
“哦……”
贺正西把档案袋里的信封抽出来，他一眼先瞧见了信件寄出方的名字，顿时激动地站了起来，“这是……录取通知书？”贺正西端起面汤灌了一口，兴奋地在店里跳了一圈，“我靠！我得靠几回才能行？！理工大？我靠！居然！”他喊完这句，重新风一样蹿回到林彦对面，认真打开信封，整个看完，眼睛亮闪闪地说：“是为了我吗？是为了我吧！绝对的，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