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城故事》第90章


“好好说话?”林彦仰起脸看向贺正西,突然笑了,“你是得好好想一想这个问题,到底是谁,总是热衷于无理取闹。”
说完,他扶着墙站起身,朝街上走,脚步虚浮,“我得去店里打个招呼,不然太不是个事儿了。这条巷子真是不错的舞台,再加两个演员。歇斯底里,装模作样,有趣。”
贺正西没伸手去拦,他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消失在拐角的林彦,心里全是茫然。他天生缺乏同理心,只有对林彦,才肯愿意努力去理解。但贺正西不过16岁,正是莽撞又极度自我的年纪,他总是无知无觉地试错,又忐忑不安地等待被认可。
很矛盾,不懂自己的位置到底是什么。
他在巷子里站了很久,直到火锅店的服务生走出来倒垃圾,贺正西才重新挪动脚步,慢慢走了出去。隐隐约约的,他像是明白了林彦想要说什么,可他做不到。
店里雾气氤氲,热闹异常,出门过节的人很多,大家聚在自己的圈子里,聊天举杯,满面笑容,林彦却极度失望而难受。他想不通好好一个中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以为今年身边有贺正西在,也许中秋会更像个节日。
“估计是我自己犯贱,干嘛非得答应聚餐,这破兼职也得辞掉了,反正薪水发过了,无所谓……”他在洗手间里喃喃自语了几句,突然又想起了远在溪城的许嘉临。入狱的第三个中秋了,他又是怎么过的?往年两人会通电话或者见个面,今年全都没来得及。林彦的指尖几不可见地微微发着抖,他摸索出手机,准备给陆驰打个电话。
“算了,不行,现在的状态,不能打电话。”
林彦把手机重新塞回去,抽出几张手纸擦干净脸上的水,推门走出洗手间。
“哭完了?”
是苏立航的声音。
他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最后在脚边上瞧见了蹲着抽烟的苏大公子。
“什么情况,你不吃了?在这吞云吐雾体味人生?”林彦也跟着蹲了下来,“再说,我没哭。”
“随你。”苏立航没深究这话题,反而爆了句粗口,沉痛地说:“妈的,我本来想吃垮这家破店,但是很无奈,来的每个人都能力有限。”
林彦被这句话给逗笑了,“不是你定的这家?当初那么恶狠狠的,现在变讨厌了?”
苏立航在后面的时间里默不作声地独自干掉了两根烟,最后干着嗓子道:“这店的老板,是我前姐夫,离婚了,出轨,找三儿。”
“……嗯”
林彦一时间不知道该安慰还是跟着愤慨,只好说:“那你还来吃?”
“他对我姐有愧,我们家来这吃饭,不用花钱,你们在这吃也一样。以后多来,吃垮他!”
这对他来说不算几个钱吧,反而涨人气……林彦尴尬地想。何况都闹成这样了,不怕彼此使绊子?这家人的想法也够神奇的。
“很怪对不对?我也觉得是,但我姐跟我姐夫,现在又和好如初了,最近玩起了热恋那套,真难琢磨。”苏立航像是看出来林彦的腹诽一样说,“算了,不提这事儿,走吧,再去点几盘吊龙!”
”还吃?”
苏立航转过脸,“你不吃?”
林彦站起来按揉发麻的小腿,说:“不吃了,没心情,我先撤了,你们玩儿。”
“跟你弟吵架了?”
“算是吧。”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大实话。”
回去的路上,林彦没再骑车,边推边走不到20分钟,挺近。只是这当口,路上落单走的行人有限,显得他有些可怜。
怎么天天都是糟心事儿呢,明明感觉自己够努力了,可好运气还是那么远。
林彦仰起脸,望向头顶巨大的圆月,黝黑深邃的夜里,他的眼角倏地闪了一下光。
放好车子走到宿舍楼下时,他收到了一条贺正西的消息。
「对不起,哥。这话我今年大概说过很多次了,是不是听起来特别像狼来了的故事?这回,我发誓,以后绝对会尽力控制情绪。因此短时间里先不去惹你生气了,潜心修炼。我没把你当女的,我把你当喜欢的人。在你宿舍桌上放了两盒月饼,你爱吃的馅儿。以及,不管郑启风怎么着,他看起来确实不像个好人。——你弟」
林彦握着手机似笑非笑,一时间连个合适的表情都找不出,只好去洗了手,开始拆月饼盒。
他中午在活动现场吃了两口米饭就被叫走了,傍晚又跟贺正西吵了一架,饿让肚子变瘪,但生气又让肚子发胀,体验可谓丰富。
林彦把月饼数出十二个,留给没回来的舍友,自己把剩下的四个放进了柜子。他这会儿胃里气得梆硬,再饿也不敢吃。
打扫过宿舍,看了一个钟头书,吃火锅的群众仍旧没回来。时间确实不算晚,才9点钟,夜生活刚刚开始。但林彦觉得自己已经很困了,各种意义上的困。
他随意地冲了个澡,爬到床上摊开薄被,不到一分钟就睡着了。
贺正西说要去潜心修炼,竟然真就消失了挺久。林彦没功夫想这事,他也忙得脚不沾地。趁国庆长假,他回了趟溪城,匆匆看过许嘉临,又立刻坐动车赶回来,他还有几个兼职要做。兄弟俩到10月底,才因为家长会的事情见了一面。
在外人面前,贺正西那些乱七八糟的小毛病基本都藏得严严实实,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模样更挑不出错。班主任最喜欢这样的孩子,拉着林彦一个劲夸。这让林彦觉得自己来不来好像也没什么必要,可如果不来,贺正西必定要闹一场。考虑到双方的身心健康,林彦还是要来。
燕城的秋天很美,适合出门。11月初,林彦跟舍友去爬过一次山,不过那时已经过了看红叶的季节,山风凉飕飕的,吹得人通体泛冷。
林彦踩着地上红黄褐三色交接的干枯落叶,脚下一阵阵整齐清脆的碎裂声传进耳朵。眼前是层叠的群山,身旁的崔晨在聊系里的八卦,于力听得很欢乐,连苏立航都在拿着相机拍照。虽然气温不够暖,但是氛围挺和谐,很美好。
只是这阵和谐美好没有持续太久,林彦伸出脑袋去研究趴在树干上的飞虫时,突然感到一阵心悸,脱力感快速地蔓延至四肢。他站在原地晃了两下,身子开始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右耳边只剩呼呼的风声。
“喂!”
苏立航眼疾手快地腾出手抓紧林彦的胳膊,“不要命了?下面就算不是什么大峡谷,掉下去也得死,想什么呢!”
林彦摇摇脑袋,扭过头,眼神有一瞬间充满了迷茫,“可能感冒了,脑壳发昏。”
“是么?”苏立航的语气里带着质疑。
“是啊,最近有点累。”
林彦捏着树叶翻来覆去地玩了一阵,最后顺着风向往远处一丢,树叶很快消失了。
回去后,林彦自己偷偷跑到医院做了次体检,检查结果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医生却提醒他注意调节情绪,并且劝林彦去接受抑郁测验。他当时听完这话,直接懵了。
抑郁测验?抑郁症吗?怎么可能?
独自考虑许久,最终,林彦还是给远在溪城的蔡栩生打了通电话。蔡栩生有个做心理学研究的表哥,林彦感觉,自己大概需要一些咨询和帮助。
一直以来,他自认为面对多数事情的态度都还算积极。从5岁开始到现在,被强行改变轨迹的人生已经过去了13年。在这期间,他遇见许嘉临,被他收养,逐渐自立,又跟贺正西产生了5年无法隔断的交集。在林彦以为差不多可以幸福起来的时候,这两个人又陆续远离了他的生活,甚至连临水街都变萧条了。他的确无法接受,但可以理解。
许嘉临入狱,那是他活该,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理由,他都犯了罪。
贺正西有属于他自己的家,他回家也没有错,这应该是被祝福的。
然后呢?我这不是已经把自己给说服了么?为什么还会出这么多问题?
林彦在18岁这年还剩下不到四分之一的时候,突然像是被魇住了。他反反复复地思考一些不着边际、毫无意义的事情,明知这很矫情,很没必要,可仍旧抑制不住地去纠结,去在意。
来到燕城的第一个秋冬,有供暖,有热闹的同学舍友,还有忙不完的课业兼职,但林彦依然感到孤独、难熬。他开始经常性地喘不过气,仿佛有人一直在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拖拽进无法回头的漩涡里。
“温度可能只是一个让你产生这类情绪的契机。你并没有意识到,在不知不觉间,自己累积了太多负面的状态,你一直把那些东西藏着,或者故意无视它们。也许是高考这个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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