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城故事》第180章


遇见林彦与贺正西,跟他们相处到一起,是林丛迄今为止最有趣、最深刻的一段经历。他甚至慢慢感觉,父母给他的一切,居然还不如林彦这个兄长给他的多,也许听起来有些不孝,但在林丛心里,他又的的确确这样认为。
因此,他必须牢牢抓住这份关系,时不时还需要检测一回,好让自己放心。
当然,他最希望得到的东西,只是真正纯粹的兄弟情,跟贺正西那个挂羊头卖狗肉的,还是有所不同……
元宵节过去后,许嘉临的五七很快便到了,林彦却没有要回溪城的打算。他明确地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到底有多大的承受力,因此他不敢动身。贺正西见林彦一直不做表示,于是也保持着沉默。他不可能主动去提,许嘉临在林彦心里地位太重,再坚强的人,短时间里也很难走出来。
但在五七的当天,林彦还是叫上贺正西一起去了郊外。带着火光的纸灰飞速升上天空,很快消失殆尽。这份隔着两千多公里送出的念想,能否传到许嘉临的耳朵里,是个未知数。
旧祠堂早已被整修一新,似乎是要租出去,做沙龙酒吧之类的场所使用;临水街的变化则更大,巷子入口处修起了牌坊,沿河过去,建起一整排精致秀气的仿古二层小楼。许嘉临就算真能回去,恐怕也懒得去寻找家门了。搞不好他会在附近就地找一家吃喝的地方,悬在空中,闻一闻酒气。
神奇的是,当天的夜里,林彦居然真的梦见了许嘉临。传说中魂魄归家的日子,许嘉临仿佛约定好一样如期而知了。他以十几年前两人初识时的外貌,站在林彦面前,嘴里叼一根烟屁股,呼呼地直笑。手指上挑着林彦上小学时用的旧书包,风车似的来回地转圈,还是那副浪荡不羁的形象。
脑袋上没有缠绷带,喉咙里也没有插管,完完整整的,属于许嘉临本人的样子。
他定定地看了林彦一阵,半句话也不说,只是笑。林彦想跟他聊句话,什么都行,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许嘉临摆摆手,像是在示意林彦别忙活了。接着他转过身,把手里的书包轻轻一抛,再次接住,往背后一挂,潇潇洒洒地对林彦做了个告别的动作。
林彦立刻着急了,他拔腿就要跟过去,没想到许嘉临这时突然出声了,林彦听见他用一贯带些沙哑的声音,缓慢清晰地说:“老爸这辈子干过最靠谱的一件事情,就是把你带回了家,往后的日子,必须给我好好活,记住了?”
林彦不住地摇头,他想对许嘉临说,自己记不住,能不能求求你再等一等。许嘉临却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前,行者一样地越走越远,很快,他的身影消失在了一片飞扬的沙尘里,什么都没有给林彦留下。
林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眼前漫无边际寸草不生的土地,心里一片荒凉。
不知呆了多久,远处一阵狂风卷过来,地表突然开裂下沉,林彦双脚的着力点瞬间消失了,他开始跟随沙丘一起陷落,耳边虚虚实实地传来人声。
艰难地睁开眼,就着台灯的光,林彦把焦点对到面前的人脸上。
“是你在说话啊……”他揉揉眼角,声音有些干涩,“老熟人。”
贺正西重新躺下,轻声问:“梦见许叔了?”
“嗯。”林彦应道,“没想到五七真回来了,还挺灵,就是没说上话,模模糊糊地也看不清人,我都来不及问问他打算以后怎么办……”
昏暗的房间短暂地沉寂了一阵子,随后响起断断续续的哽咽声,林彦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泪水静默地涌出眼眶,沾湿了枕巾。
贺正西没说话,他左手舒展五指,与林彦蜷曲的指头交叉合并成一整个,右手揽过林彦的后脑,把他带进了自己怀里。
林彦没有再抗拒贺正西的示好,在这一刻,两人的位置像是完全反了过来。他倚靠在贺正西的胸前,感受着来自贺正西体内沉稳有力的心跳,整个人仿佛获得了短暂的宁静。
疲惫的神经缓慢地松弛下去,很快,他就再次睡着了,一夜无梦。
这天过后,他们也开学了。
春天来得很快,学校内外的街道上,一茬茬的花接力般不断盛开又凋谢。当花期过去,树冠染上饱和度极高的新绿时,时间已经进入了初夏,林彦的疗愈周期总算开启了另外一个新阶段。
在这期间,他的食欲慢慢变好,状态也逐步恢复,经历其中的所有人都对此感到开心。
这着实太不容易了。对于多数局外人来说,心理上的疾病总会在不经意间被无视。即便如今受到媒体与学者越来越多的关注,但它们依然是“性格有问题”的代名词,没有多少人清楚病人本身到底有多痛。话说回来,生活过得顺顺利利,谁会肯花几分钟去了解别人受了什么苦?就算是林彦自己,他也并不愿意每天翻开社会版去唏嘘慨叹,或者对某个熟人倾诉心里有多少苦闷。
他非常努力地熬过了最难的日子,一点点地回归日常工作、生活,甚至跟贺正西一起加入了学弟办的健身运动小组,尝试性地开始接触专业长跑。
他惊喜地发现,自己很喜欢长跑带来的体验。这种感觉十分独特,就像重新走了一遍过去的人生路,开始的确充满不适应,但慢慢地,他越跑越顺,简直快要上瘾了。
这条新路的尽头,除了汗水和辛苦,还有无限的畅快,以及对下一次启程的急迫期待与憧憬。
贺正西欣喜于林彦的一切改变,不,也许不应该称之为改变,因为曾经的林彦,就是这样满目神采,耀眼迷人。再过几个月,等所有的治疗陆续结束,林彦一定会比现在更好,贺正西对此毫不怀疑。
“你这眼神儿,我真是没话说了。”林彦脖颈里挂了一条围巾,满头汗水地走过来,跟他一起盘腿坐在塑胶跑道附近的草地上。
贺正西笑了笑,把手里的水瓶递过去,“下周去户外吧,在这里绕一百圈,不如出去跑上几公里。”
林彦爽快地点头:“行啊,正好出去野个餐。”他拿过背包,摸出手机看备忘录,“得找个空闲的时间,最近太忙了,要去杨医生那儿复诊,要跑步,要复习……”
贺正西托起腮看向远处,手里拽起两根青草,瘪着嘴叽歪了一句话,含含糊糊的。
林彦了然地推了他的脑袋一把,“我没忘你的生日。”
他把手机屏举到贺正西面前,“你看,这不是标记着呢?最近正寻思给你买什么礼物,好歹18了,这兜兜转转的,总算趁你心意成了大人。我呢,有个计划,你最近不是又研究了个新……”
“停停停!您停一停!”贺正西打断林彦,捂紧耳朵,“千万别对我透露任何礼物的细节,我要惊喜!惊喜!”
林彦马上答应下来,换了个别的话题对他絮叨:“其实关于考研,我有个事一直没跟你说,怕你生气。”
“哦……”气氛迅速冷了下去,贺正西转头专注地看着林彦:“我知道,不就是你想考回溪城么?”他耸耸肩膀,“老贺过年那阵子就找我聊过。”
“那你怎么想?”林彦紧接着问。
“你认为呢?”贺正西眼神里充满委屈,跟他的身材对比起来,显得格外可怜。
林彦搓搓手心的汗水,带着商量的语气开口道:“其实这半年我做过许多的预设,关于我们的关系,关于今后的生活,关于这辈子,你现在付出的东西太多,如果哪天我又,我是说,这种毛病,完全变好的几率很低,我实在不能对你保证什么。”
他抬手把鬓发随意地抹到耳后,露出冒汗泛红的整张脸。又帅漂亮,让贺正西双眼发愣。
“当时在饭桌上说出那句要回去的话,其实有些冲动,甚至可以说带着不管不顾。我,我太喜欢那个地方了,也舍不得那里的人……”
“我明白你要说什么,哥。”贺正西抢先说道。他呼出一口气,两手坚定有力地攥紧林彦的小臂,“抛开任何个人情感因素,我依旧不赞同你回溪城。你到现在还认为自己是我的负担,你根本不懂自己自己的能量到底有多大。哥。你真的清楚自己到底为了什么才想回去么?”
贺正西的话里带着愠怒,这是最近几个月,他第一次对林彦用略微强硬的言辞,手指尖甚至微微发着抖。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现在就可以替你回答。”他说,“不要走,至少三年内,我不许你把我一个人丢在燕城。我愿意再去当个别扭固执的孩子,我只希望你别走。”
“那三年后呢?”林彦披上衣服,目光落向远处,“每次你开口说这样的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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