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堡的55天》第9章


然后他转身按下电梯的开门键。这种情况下不能使用电梯是常识,可是他太快了,我没办法拦住他。电梯开始上行的时候,所有的照明灯闪了一闪,然后全部断电了,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就在那个时候,发生了第二次爆炸。
炸弹炸毁了大半个电梯井,也把电梯门全部炸开。气流和火焰冲出来的时候,李艾罗紧紧抓住了门框。他受伤了,咕噜噜从电梯里滚了出来,我看不清楚,却准确无误地摸到了他。我把他扶起来,他声音嘶哑地吼:“林城呢?他负责今天的安保工作!联络指挥部!”
我一言不发,架着李艾罗往东面走。当李艾罗发现不对劲的时候,还有别的人发现了不对劲。李艾罗厉声呵斥我,我只当全然听不到,脚步越来越快,一切都到了极限。东侧门离我们只有不到五十米,我的司机正开着改装后的装甲车在等我们。离最后爆炸的时间还有三分钟,我必须成功。
“靠!东侧门控制装置坏了!门没关上!”
“封锁!外部封锁!”
“不要等了!立即引爆!”
轰隆的巨响声过后,市政厅彻底化成一片火海。
第十四章 我是谁?
我是谁?这大概是我遇到过最多的问题。
幼时听到这个问题,只晓得回答我的名字。再大一些又逐渐明白,提问的人或许更在意我的社会关系。我是汤博士的独生子,是母亲乖顺的Tommy,是Allen的小跟班,是长得像女孩子的“小妞”,唯独不是我自己。再后来战争爆发,我随父亲搬到了南部大区,这个问题又总是提醒我,一个失去故乡的流浪者不知该停在哪里。
我厌烦了这个问题,我不再问自己这个问题,可它不愿意放过我,见过我的每一张脸,有善意的有好奇的也有恶意的,仍旧是在一遍遍重复着:“你是谁?”
我喜欢无云的天空,喜欢没有气味的花朵,我喜欢纸页泛黄的旧书,我喜欢节奏强烈的音乐。可这一切都不构成我,没有人有耐心知道。可能叶阿姨是唯一的例外,但在离开枫市之后不久,她被确诊为阿兹海默症。叶阿姨不认得我了,总把我错认为别的人,间或还是要问我,你是谁。
李艾罗居高临下地俯视我、质问我:“你到底是谁?”
我疯狂地喘气,拼命地咳嗽。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因为连自己也不能形容和描述。一些暖热的液体从口腔里流出来,我伸手抹开,手掌根一片暗红,像母亲床单的颜色。
“阁下处心积虑把我从拔刀行动中救下来,总不会只是为了那点性癖吧?要是痴迷强壮的男人,你有很多便宜实惠的选择。说吧,把真相说出来,我留你一条命。”
“你姓什么?”李艾罗轻轻拍拍我的脸颊,眼睛却没看我:“在舞会上就问过你这个问题。当时我想,等舞会结束,一定要找人好好查一查,没想到没这个机会了。”
我被李艾罗翻过来,像一条鱼濒死的鱼样仰面朝上,嘴巴里的液体回流到喉管处,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我只能用手不停地敲地板,奋力想要侧过去。李艾罗踩住我的大腿不让我乱动,说:“你不肯说,那我来替你说。”
“这个地堡看起来……至少是十来年前修建的,拥有者在战前就颇具财力。你说你是本地人,还在存惠学校上过两年学,并且比我晚两期。那个时候还没有搬迁离开枫市的巨贾名流……数量很是有限的。”
我想要把身体弓起来,以此来减轻一些疼痛,但是李艾罗紧紧地踩着我,不给我一点喘息的机会。我想我有可能真的会死,大概死后我就不用回答我是谁这个问题了吧。
“这里面的设备和用具,要么是十分老旧,要么是刚刚添置,你应该回来的时间也并不长,不会早于媒体报道我停留在枫市的时间。找得到的印刷品就只有一些老报纸,日期也是断断续续的,乍一看没什么特别。”
“但是——”李艾罗的声音转回来,又离我非常近了:“都放在一起看,我发现了一点联系。所有留存的报纸上,或多或少都有和某个制药集团沾边的新闻。”
他把脚拿开,在我面前蹲下来,摆弄着几只针剂,那是我藏在保险箱里的药品。他说:“我翻过垃圾箱,你给我用的药,也都是这个集团生产的,包括你放在保险箱里的这些——”
“——这些没有标签也不知道做什么用途的药剂,都有那个制药集团的logo。”李艾罗拿起一支一次性注射器,像是在仔细观看使用说明一样:“我一睁开眼,就看到你在给我注射,你说那个是营养剂。我相信你,因为我恢复得非常快,比我以往受伤恢复起来都快。”
“要是我把这些药剂全部兑在一起,给你静脉注射的话,会怎么样?”李艾罗声音森森的,还有敲破安瓿瓶瓶口的清脆响声混在一起,让我觉得不寒而栗。冰冷的针头像毒蛇的牙齿,贴在我的皮肤上,随时准备穿破组织、吐出毒液。我惊恐地挣扎起来,好多好多的记忆欺山赶海而来。我并不怕痛,可是我害怕无处可藏的痛苦。我不顾一切扭动身体,李艾罗还在敲打我,他问我是谁。
“不行、不行……”我拼命地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不知道有没有发出声音。我摸到了床,一只胳膊勾在床腿上,杂乱无章地踢打着。李艾罗抓住我的腿,用膝盖顶住我的下身,轻而易举就能制服我。他手里用力,挣扎中“哗”的一声扯烂了我的裤腰。
布料撕裂的声音使我耳鸣。我没有力气了,只能慢慢地闭上眼睛。只要回答问题,就可以结束痛苦是不是?那我是谁呢?他希望我是谁呢?
“我是……”世界似乎变灰了一点,又或许是灯变暗了一点:“我是、是汤氏制药的……”
一点微凉的触感停在我的小腹上,停在我暴露出来的纹身图案上。周遭顿时都寂静了。
“你是汤宁。”我听到他的声音,朦朦胧胧、不甚清晰:“峨峨汤汤的汤,宁静致远的宁。”
第十五章 Nothingland
我没有力气用手捂住面孔,也不能把自己缩小起藏起来。我迎着李艾罗迟疑和不确定的目光,我明白他心里的疑惑。他一定是在想,当年那个小屁孩儿汤宁,怎么变成了现在的鬼样子。
李艾罗扔掉了注射器,把我扶上床,扯过被子给我盖上。
“我没想到是你。”李艾罗抱歉地说:“我……算了,你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吧,抱歉。”
很快传来脚步远离的声音。我没有去确认他是不是真的走开了,身体像被包在一团火里,只有小腹上微凉的触感还停在那里。
我的身体上有一个丑丑的纹身。一行英文字母,Nothingland。它太丑了,我从来羞于示人。Nothingland是一个乐队的名字,或者说是一个本来应该存在的乐队的名字。
十二岁那年冬天,在我的强烈要求和不再闯祸的保证下,父亲终于同意不再给我请家庭教师,答应送我去存惠学校念书。我在十三岁那年的春天入学,终于成为了一名普通的学生。我在学校里和同桌小邱成为了朋友,我们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仍然有同学笑话我皮肤太白、嘴唇太红。最喜欢的科目是历史,最讨厌的是体育,不喜欢课间供应的甜点,但是食堂后边小木屋的披萨非常好吃。
但是我一次都没有碰见过Allen,我的救命恩人。
后来再见面还是在家中,Allen跟着他的母亲李太太带着苹果派来拜访邻居,恰巧那天父亲在家中,与她攀谈了一会儿。父亲对李太太说,汤宁如今也是存惠学校的一名学生,希望Allen能在学校里多照看他一下。
李太太热情又热心,立即决定要Allen每天带着我一起上学放学。从那天开始,我们做起了同伴,但是Allen似乎并不喜欢。他神情冷淡,几乎不跟我交谈,大部分时间都在车上睡觉,我在旁边发呆。车停在离学校八百米远的地方,我们各自下车各自上学,晚上也是一样。不知道什么原因使他表现得如此讨厌我,我百思不得其解。我问过叶阿姨,叶阿姨说,讨厌一个人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但是我们宁宁这么乖,没有人会讨厌的。
虽然我什么也不说,但如同地下工作者接头一般的行为还是被同桌发现了。他惊讶又惊喜,大呼:“汤宁!你竟然和阿罗学长是邻居,还一起上学!天呐!”
从同桌口中我才第一次得知,原来Allen的大名叫做李艾罗,是存惠学校的风云学长。他是学校棒球队最出色的四分卫,又弹得一手好吉他,文艺演出的压轴永远是他的弹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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