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阿浆不在,卫士也不在,平日崇拜爱戴他的男青年女青年们,更是连半个影子都没有。他不敢往回走,往前跑又没有目的,怪兽们神出鬼没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蹿出来把他砍成两段。他后悔了,悔自己不早早的回人间,非要留在饿鬼道当大明星,结果大明星的瘾还没过够,就要被怪兽杀到地狱里去了。
大列巴想哭,眼泪虽然还没出来,可是嘴唇一扁,他已经提前咧出了个蛤蟆嘴。正当此时,暗中气咻咻的起了喘息声音,他觅声一望,却是看到了一双发着贼光的黄眼珠子!
一声惊呼过后,他认出了来者身份——是霍英雄带来的那条大黑狗。
大黑狗是只颇有智慧的动物,认得面前这个大白脸是主人的朋友。走上前来嗅了嗅大列巴的裤管,它仰起头,又像狗又像猫的尖叫了一声。
没有人给他做主心骨,来条狗也凑合。半分钟后,六神无主的大列巴跟着黑狗跑了。
在大屠杀开始的一个小时之后,大本营中能够活着逃跑的,都跑了。
石山内部起了大爆炸,火光顺着电梯从地下向上窜,一直窜到了山顶的导弹发射台;火焰带着滚滚浓烟,从各处的门口向外喷出,军火库是最后爆炸的,爆炸的时候方圆十里之内都卷起了飞沙走石,半座石山在巨响中轰然坍塌。大地被震出了一道几米宽几公里长的裂缝,裂缝深不可测,蠕动着的巨大肉蜒纷纷向外爬,未等爬到地面,便死在了滚烫的空气之中。
阿修罗王站在硝烟与火光之中,对眼前这一切都深感满意;震天撼地的爆炸声也让她很觉愉悦。隔着薄薄的袍子,她抬手轻轻捂住了腹部。腹部硬邦邦的,里面那条小性命偶尔一翻一搅,会让她在剧痛之中摸到一条越来越清晰的蛇尾巴。
有时候疼得太厉害了,她就在心里骂:“小畜生。”
小畜生再怎么畜生,也是她的,不会嫌弃她是阿修罗,更不会把她推到火海里。
石山内外的大爆炸还在持续,阿修罗和罗刹夜叉们却是在阿修罗王的命令下,蜂拥呼啸着回到了结界之内。
阿修罗王现在要去寻找鲸美了。她告诉过鲸美,让鲸美等她回来。
在阿修罗王大开杀戒之时,千里之外的鲸美还活着,活在一眼小沙坑里,快要饿死了。
那天他乘坐着阿糕的战车逃命,逃到地方下车了,才发现自己单枪匹马,周围竟然都是阿糕的人。
他成了孤家寡人,并且是没什么战斗力的孤家寡人。阿糕和部下们起初对他还算友好,可随着食物匮乏的加剧,他发现不知从何时起,那些人看他的目光都起了变化。
因为他是食物。
而且他和他们不是一派的人,所以对他们来讲,他也格外的适合当食物。
鲸美并未饿昏了头,心里清清楚楚的,可还是直到最后一刻,才鼓足勇气偷偷逃了出来——在大陆荒漠上,赤手空拳的一个人是根本无法存活的。他这一逃,无非是想给自己留了一具全尸,不要落入那些人的口中腹中。
他是夜里出发的,没有交通工具,凭着两只脚向前跑。他是拼命的想要死得远一点,可是饿得太久了,他感觉自己仿佛也没跑出几步,两条腿就软得支撑不起了身体。
于是他从直立行走变成了四脚着地,挣扎着想要向前爬,心里恍恍惚惚的,眼前回放了自己曾经有过的好日子——那个时候,他是整艘航母的幕僚长,他的航母游弋于广袤的太平洋。他们凭着智慧讨生活,甚少插手战争,在大部分的时间里,也不闹饥荒。
直到阿修罗王从天而降。
想到阿修罗王,鲸美像想不动了似的,颓然趴在了沙地上。夜风浩浩荡荡的掠地而来,卷起黄沙要活埋他。可是在良久之后,他在黄沙之下动了动,脑袋昂起来透过一口气,他还没有死,而且慢慢的给自己拱了个小沙坑。
手脚缓缓的缩到了身下,他闭着眼睛,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因为没有食物提供热量,这些天他一直身体冰凉,如今经风一吹,越发冷得血液都要结冰。
然后,纯粹是出于直觉,他睁开眼睛抬起了头。
眼前是一双青白的赤脚,浅浅的踏入了流沙之下,而在黄沙与长袍下摆之间,是笔直纤细的两条小腿。顺着长袍再往上看,他看到了袍子下隐隐凸起的小腹,还看到了阿修罗王微微低下的脸。那张脸也是青白色的,乌黑的大眼睛深不可测,连一丝光明也没有。
颤抖着向前伸出了一只手,鲸美握住了她的脚踝。然后他也没有大喜过望或者大惊失色,单是艰难的向前蹭了蹭,俯□将额头抵上了她的脚背。又一口气呼出来,他哑着嗓子轻声叹道:“你回来了?”
从未有过的困意骤然袭来,他忽然很想睡,因为已经了却了身前身后事,那说好要回来的人,没有骗他,当真回来了。
阿修罗王俯视着鲸美,看这个人是要死了。蹲下来伸手一抬鲸美的下巴,她将一块鱼肉塞进了对方嘴里:“吃!”
那肉很软,几乎可以像水一样直接被人咽下去。鲸美吃完一块,阿修罗王又给了他一块。然后伸手抓住鲸美的手臂,她低下头一闭眼,把鲸美带入了结界之中。
鲸美骤然从黑夜进入了光明,惊得立刻坐了起来。惊讶愕然的环顾了四周,他没看到天地边际,入目之处皆是柔和的光。伸手在摸摸屁股下,下面没着没落的,可是他也没有坠落。
“这是什么地方?”他问阿修罗王。
阿修罗王跪坐在了他面前,很冷淡的答道:“结界。”
鲸美知道结界二字的意思,但是没有真正进入这里面过。极力的向旁伸长了双臂,他发现上下左右,皆是虚空。
紧接着,他又发现自己竟然有力量活动了。
放下双手望向阿修罗王,他讪讪的发问:“你……好了?”
阿修罗王一点头:“嗯。”
鲸美盯着她的小腹,迟疑着又问:“小孩子……什么时候生?”
阿修罗王一摇头:“不知道。”
她真不知道,因为阿修罗的寿命和天人一样长,所以繁衍稀少,起码在近几百年里,她没有见过同族生孩子。
没见过,也不肯问。在阿修罗城中,她是至高无上的阿修罗王,只有人问她,没有她问人。
鲸美又问:“还要去找……那个施财天吗?”
阿修罗王一点头。
鲸美心中冷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勉强答道:“应该找,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
阿修罗王一摇头:“我不是来给孩子找父亲的!”
鲸美疑惑的望向了她:“那您——”
未等他把话问完,阿修罗王已经作了回答:“我要报仇。”
鲸美察言观色的附和道:“是的,他辜负了您——”
话又没能说完,因为他说错了。阿修罗王站起身,居高临下的对他说道:“我报仇,是因为他把我推进了火湖。”
鲸美抬头迎了她的目光:“您真舍得?”
阿修罗王一脚踹上了他的脸,同时厉声喝问:“难道那畜生的死活,比我的性命更重要吗?”
鲸美猝不及防的被她踹了个后仰。连忙重新坐正了,他心慌意乱的笑了一下:“不,我是说——”
阿修罗王不耐烦的扭开头:“不要说了!”
鲸美立刻噤了声。
结界是个光明温暖的所在,鲸美的肚子里又有了食,所以很快就恢复了元气。试试探探的也站起了身,他思索着又道:“阿糕那里还有一些武器,但是我们的士兵都死光了。”
阿修罗王漠然答道:“不需要。”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无所事事的阿修罗王坐下来,低头和自己的肚子做游戏。鲸美陪在一旁,看她用一根食指在肚皮上东戳西戳——肚子里的小东西又在乱动了,活鱼一般用尾巴尖东顶西顶。她用手指追逐着尾巴尖,而小东西仿佛已经有所感应似的,尾巴尖动得越发活泼了。
玩着玩着,阿修罗王忽然一咧嘴,“嘿”的笑了一声。
笑完之后又一咬牙,因为小东西没轻没重,翻江倒海的也让她疼。
正当此时,鲸美忽然伸出了手。那是一只大而薄的手,指甲缝里嵌着细沙,手背也有鲜红的擦伤。手掌如同一片落叶,在温柔的风中轻轻飘下,一直落到了阿修罗王的肚皮上。掌心感受到了那小生命的悸动,鲸美也微笑了。
微笑着挪到阿修罗王身后,他用双臂拥抱了她。鼻尖埋进她凉阴阴的长发,他轻声说道:“阿修罗王,我喜欢你。”
阿修罗王没回答,一晃肩膀甩开了他。
凌晨时分,阿修罗王收了结界。
鲸美在寒风之中脚踏实地的站稳了,同时很惊讶的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片战场之中。
战场是新鲜而又死寂的,触目之处皆是血肉尸首。除了尸首,还有一排排很整齐的房屋,房屋由塑料板组合而成,白色墙壁全被喷溅了鲜血,而鲜血之下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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