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戎》第524章


杨应麒眼皮垂了一垂,随即道:“我有一策,赵官家若肯听从,或许能平息干戈于未动之前。”朱弁便问何策,杨应麒道:“按当年长江水上之盟,河南之地当归我大汉。只因贵国边将飞扬跋扈,不遵此盟,窃据汴梁,使我河东、河北俱曝露于贵朝刀兵之下,商旅农夫不得安息,这才招致我朝上下不满、军民怀怨。若赵官家能遵从当年长江水上之盟,以河南易亳州,则不但此事可化害为利,而且南北兄弟之谊也将更为巩固。至于王彦嘛……我们不计较岳飞的过错,你们也就别计较他识时务之举了。”
朱弁含怒道:“丞相这是什么话!汴梁乃我大宋故都,此事天下皆知,岳元帅挥师北上,驱逐金人而复故土,怎么就变成窃据了?且我朝兵将自得汴梁以后,并未北越黄河一步,于两河民生何妨?要以河南千里之地易亳州一城更是荒谬!至于岳元帅与王彦,二人一忠一奸,一如天上之明月一如沟渠中粪土,岂可相提并论?亳州之地仍归我朝,王彦叛臣必须授首——此为是非大节所在,没得商量!”
最后这句“没得商量”实有些气急败坏了,杨应麒却也不和他发脾气,换了一副口气,言语也由雅变俗,好整以暇道:“你没得商量,赵官家未必没得商量。你可修书一封让副使带回去,将我的意思转达建康,或许他们肯答应也未可知。唉,朱大人你要知道我也很难做啊,我也想和平,我也不喜欢打仗,但我六哥他们要打,他又主管枢密,这打仗的事本来就归他管,我要去扯他的后腿也得整出个理由来啊!所以还请赵官家和建康诸公帮帮忙,不要让我难做。”把朱弁气得不行,双方不欢而散。
第二日折彦冲驾临相府,左边是杨应麒坐着雀翎椅,下手为陈显、陈正汇、韩昉等一干文臣,右边是萧铁奴坐着虎皮椅,下手为刘锜、曲端、任得敬等一干武将。行礼既毕,杨应麒便责萧铁奴道:“六哥,你这次怎么如此唐突!也不知会相府一声便纳了亳州,你这是违制!”
萧铁奴一笑道:“事急从权,我人在大名府,若先知会了你,等你决定后发文书来,什么事都误了!若连一点便宜行事的权力都没有,还要这枢密使来干什么?你相府做事,也不见得都请问过我枢密院!”
杨应麒道:“六哥,我并非要侵你的权,若是南宋北侵,边境告急,那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二话,但这次的事情在我看来,就算是误了也好过鲁莽行事!亳州又不是什么大地方,王彦又不是什么要紧人物,为这一州一人而坏了南北邦交,实在是得不偿失。”
萧铁奴冷笑道:“亳州算什么!那姓王的又算什么!我花这么大力气纳他保他,就是要看赵构怎么办!如今亳州城内已有我大汉的军马,赵构若是敢强令攻城那便是向我大汉宣战,赵构若是不敢动弹那南朝其他将帅就会心浮意动,届时他们中枢边将两相猜疑,便是没事情也要闹出事情来!我这打算难道你真不懂?若是懂得又何必明知故问!”
这番话说出来折彦冲连连点头,杨应麒也为之默然。北宋集权过甚,地方上将领无权以至于积弱,靖康之后为了保国保种,南宋朝廷给各路军队的权力越来越大,各路将帅不但重新获得了自主指挥作战的权力,甚至有了近乎独立的财权,将领一旦同时掌握了兵权财权,那离军阀就只差一步了——而这与大宋的家法是完全悖逆的!萧铁奴久在西北,打交道的一直都是胡人,所以杨应麒也没料到他才接管枢密便能直刺大宋体制上的死穴。其实杨应麒虽是主张缓统,但并不是不统,而他要对付赵构,瞄准的也是萧铁奴所瞄准的方向,在这一点上两人倒可说是殊途同归。
陈正汇站了起来,问道:“这样说来,元帅是打算向宋廷全面开战了?”
萧铁奴倚在虎皮椅上,横了陈正汇一眼道:“我和老七说话,你插什么嘴!”
这句话当真是轻侮之至,陈正汇脸上血气上涌,随即压下,调了调气息,不卑不亢道:“廷议国事,但论是非对错,岂有身份高低?”
萧铁奴双目一睁,半边僵尸脸极为可怕,折彦冲在上喝道:“老六!这里不是军中,不得失礼!”萧铁奴哼了一声,移开了眼睛不去看陈正汇。
陈正汇又问:“元帅,你是真的打算全面开战么?”
萧铁奴眼睛盯着地面道:“是又怎么样?你又不管兵部,问这个做什么!”
陈正汇高声叫道:“不错!我是不管兵部,可我管户部!元帅,你打仗要不要钱啊?”
萧铁奴未答,卢彦伦出列道:“陈大人,户部的底子有多深我不清楚,不过经过这两年休养生息,加上商路大畅,国库中的存银也够用了吧?”
“不够!当然不够!就算平时够,一打仗也就不够了!”陈正汇道:“没错,这两年国家是休养生息了,几条商路开通后赋税也大有增益,但增益出来的部分全都去填北征期间的坑了!至今建都的款项都还没还呢!我们还欠着一大笔钱!”
卢彦伦冷笑了一声道:“陈大人口口声声说北征北征,说的好像我们现在是在给北征补窟窿一般,莫非陈大人心里认为北征是不对的不成?”
这句话极为歹毒,陈正汇正要回答,杨应麒已斥责卢彦伦道:“卢大人!北征之举是形势所逼,当年决定北征之前就已经料到会落下一个财政上的大窟窿!你是管军方后勤的,这一点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陈大人能事前筹到钱粮、事后补好窟窿便已是大功一件!现在议的是南方之战,大家就事论事,不要东拉西扯胡乱攻击!”
卢彦伦被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折彦冲道:“应麒所言甚是,大家就事论事,莫要扯远。”
卢彦伦赶紧向皇帝请罪,又向陈正汇赔礼,然后才道:“彦伦也知道户部还有欠款,但如果我所知不错,这些欠款的归还也早有定制,应该是由国家每年收入的一部分分批返还给民间,是吧?”陈正汇应是,卢彦伦又道:“北征所费虽巨,借款虽多,但分成五到十次返还,就算加上利息,每次的数目就数量来说虽然还是很大,但比起国库的收入就未必占得了大头了。陈大人,你实话实说,户部每年用来归还欠款的钱需不需要占到国家总收入的一成?”陈正汇沉吟不语,卢彦伦又问:“那半成呢?”陈正汇又不语,卢彦伦道:“若连半成都不到,陈大人何苦用这北征欠款一事来阻碍陛下完成一统大业!”
这番话极为有力,陈正汇一时没法反驳,只得道:“战事一起,国家收入必受影响。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还未可知。”
卢彦伦嘿了一声道:“陈大人说的没错,战事一起会发生什么事情确实难说,可能国家赋税会受影响,但也可能因此而夺得一座大城,夺得一个大仓,那时不但无损国库,反有增益呢!”
陈正汇叫道:“这怎么做的准!”
卢彦伦微笑道:“未必有的收益做不得准,那陈大人所言那未必有的损耗也做不得准!”
杨应麒插口道:“大国相争,祸衅一起必然经年,经年用兵必劳民伤财,此事自古皆然!”
卢彦伦不敢答,萧铁奴淡淡道:“老七,打仗的事情你不懂!对付赵构未必需要经年用兵。宋不敌辽,辽不敌金,金不敌汉!江南小朝廷地方虽然不小,但打起来也许比西夏还容易!”
“不然!”这次出列的却是武将队伍中的刘锜,只听他道:“大宋虽有积弱之名,但那是在靖康年间,当时中原久不经战火,全国除陕西之外几无可用之兵,所以大宋兵将对金兵望风溃散亦属寻常。但好士兵是磨出来的,好将领是在战场上死剩的!自汴梁城破至今已逾十年,这十几年里大宋的羸兵弱将或散或死早已去了十之七八,如今能活下来的多为悍卒!看其能内平洞庭之乱、外破宗弼大军,又岂是运气使然?再则,汉宋帝分两姓,民本一家,驱秦晋齐鲁之兵以下江南湖广,实无异迫血脉兄弟同室操戈,若无故伐宋,恐汉家将士皆不愿战,此又与征漠北伐西夏不同!”
曲端立于刘锜下手,闻言道:“刘将军数立大功,冠于诸将,军中都云刘将军之功不在诸元帅之下,朝中亦有过封帅之议,以取陕保陕、抗夏灭夏之功而登坛封帅,却也够了。军中后辈对刘将军高踞帅坛并无意见,但也希望刘将军不要阻了后辈们的立功之路!”
刘锜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封帅之议我与种兄早已联名请辞,如今正谈论伐宋之举,你提出这件事来做什么?”
“我提出这件事来并非无理取闹,只因此事与伐宋之举有关!”曲端朝折彦冲行了一个军礼,说道:“陛下,军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