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冷画屏》第2章


玉燕子冷幽兰的变情,在她猝然绝望于爱人的丧生,容或可以理解。
不能让人同意的是,何以她委身下嫁给有“银刀”之称的段小侯爷?
长久以来,被江湖上渲染为“势不两立”的冤家对头,也即当世最称劲敌的两个人——青鳞剑客谈伦,银刀段一鹏,这一双并世的杰出高手,是否基于“双雄难以并立”的微妙心理而无能共洽?抑或是别有因素?那就不得而知了。
传闻银刀段小侯爷的刀法,虽说世罕其匹,终不能盖过青鳞剑客谈伦的诡异剑招,一定要分出胜负,只怕前者还要差上一筹。
只是要论及家世的煊赫富贵,前者由于是世袭的侯爷,一向看薄功名富贵的谈伦,在这方面就难以望其项背了。
——玉燕子冷幽兰的爱情与投怀下嫁,是否与此有关?可也就费人思忖。
女人!天下的女人,又有哪个能免于富贵荣华的诱惑?冷幽兰即使被誉为当今不可一世的侠女子,终究她仍然还是一个“女人”……更何况段小侯爷英俊仪表,翩翩风采,较之谈伦更不少让呢!
谈伦真的心灰意冷了,想到灰心处,恨不能自己真的死了算了。偏偏他犹自还在活着,这活着的滋味,即使不待重病的折磨,也是让人难以消受。
即使闭着眼睛,他也能感觉出有人来了。
———条人影,极其轻灵地现身于身后瓦脊,随即伏下来,一弓一缩,样似狸猫。
第二条人影,第三条人影,紧接着闪身而出,一脚跨入六角门里,即行快速地向两边挪开。
谈伦嘴角牵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
虽然他一时还摸不清来者三人的真实企图,但却可以猜知,一定是冲着自己而来,是无可疑。
翻了个身子,他发出了一阵咳声,下意识地希冀着告诉对方,自己井没有真的睡着。
也许是他所显示的形象过于“弱”了,非但不足以吓阻对方,反倒给了对方“有恃无恐”的暗示。
一阵疾风,夹带着来人长衣破空的“噗噜嗜”声息——紧接着另一条人影跟踪而起,夕阳残照里,有如剪空而临的一双燕子,不过是交睫的当儿.双双已到了眼前。
一高一矮,两个截然不同的体型,却显示着两张完全相似、冷漠无情的脸。
也就在这一霎间,谈伦睁开了眼睛——“一代名剑”毕竟有其不同一般之慑人心魄的威仪,猝开的目光有如寒星二点。
两个人原打算一鼓作气,迅雷不及掩耳地干下一手漂亮“绝活儿”,为此竟有了耽搁,在谈伦猝开的眼神里,禁不住为之一怔,双双向后退了一步。
——一一式的穿着打扮。
灰布长衣内罩月白色茧绸紧身衣靠,脚下是“福”字薄底云履,十足的“练家子”形象,却不着江湖人物那种气息。
这就令人费解了。
“姓谈的,你认了命吧!横竖总是一死,却要好朋友费手碍事,太不够意思了!”
说话的是高个头儿,沉重的湖北口音,还是个“左嗓门”,听起来真叫刺耳。
像是早就商量好了,话声未歇,身侧的矮个头儿,已自点足而上——十足的一个虎扑势,随着他疾快的进身式子,一双“手插子”交织出刺目寒光,直向着谈伦身上招呼下来。
一片衣影,起自谈伦扬起的左臂,恰似展开的扇面,巧妙地避开了一双刀锋,却于两刃之间,电也似地切了进去——
大蓬血光,随即在矮个头儿满生虬髯的脸上炸了开来,“劈啪”声中,随着“扇面儿”般的长衣展势里,矮个头儿足足摔出了七尺开外,一交倒地,可就再也爬不起来。
长衣一击即收,忽悠悠蛇也似地缠在他的左腕上一一姓谈的这会子看起来,可是睡意全消,白哲的脸上,由于猝然运动。泛起了一片红潮。
禁不住他又咳嗽了。
大片的血,咕嘟嘟由矮个头几乎裂成两半的脑门里冒出来。红的是“血”、白的是“脑”,空气里渲染着阵阵血腥气味,久久不散!
武林里早有“抡衣成杵”、“飞衣为刃”之一说,似乎也只有极少数几个内功达到项尖儿程度的人才有此能耐,但也只是传说而已,见者不多。
对于现场那个高个头儿来说,今天他可真是开了眼啦,目睹之下,一张吊客脸,顿时变得雪也似白,拧着黄焦焦的一双眉毛,只是看着对方发起愣来。
谈伦似乎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坐姿,这一手“飞衣为刃”施展得可是太快了、太妙了,到底是怎么出的手,简直不容回忆,一出一收,恰如野云振飞,去留无迹。
高个头儿惊魂甫定,由于一上来架式拉开了,这会子再想装孬,可是不大对劲儿,再说他是“身不由己”,这可是“耗子舔猫鼻梁骨儿”——自己“作死”了。
“好……你敢下毒手……”
一弯腰的当儿,手上可已多了件家伙,“唰啦啦”抖开来,银光闪烁里,足足有七八尺长短——蛇骨索子枪!
一连向斜刺里荡了两步,高个头“哗啦”收回了枪身,右手紧谋着索子枪的蛇形枪头,那一对三角眼,极其凌厉地瞪向对方,真像是要把对方生吞进肚里模样。
谈论倒是不再咳了。
原想说几句话,交代清楚了,再动手也不迟,偏偏对方连说句话的时间都不给他,这倒也省了事。
冷飕飕地刮过来一阵子风,空中飘下来几片黄叶。
认准了这股子劲道,高个头身子向前一个猛扑,右掌抖处,索子枪“唏哩”电掣而出,枪尖上爆射出银星一点,直取向对方咽喉。
谈伦恁地好涵养,身子纹丝不动。
高个头不住心里发毛,这一枪原是个虚招,所谓的“引子”,目的在掩饰下一手的杀着,一见对方如此气势,自个儿先自沉不住气,不容招式用老,紧接着往回里一收,就势旋风般往地上打了个疾滚,向前急切进去。
这一手滚身进招,有个名堂,叫“醉打乾坤”,高个头琢磨了半天才得此招,蛇形枪抡起了一片银光,没头盖脸,直向着对方身上招呼下来。
谈伦发出了一声叹息——
大片耀眼银光里,他偏偏不慌不忙,右手举处,三指轻束,分花拂柳般地轻巧,已拿住了对方落下的第七节索子枪身。
一拿一捏,恰到好处。
高个头那般疾猛的枪势被对方这么轻巧地一拿,顿时惨然垂落,劲道尽失,其势宛若为人拿住了“七寸”的长蛇,谈伦的出手,堪称高明之至了。
高个头大惊之下,再想夺回手里的枪,哪里还来得及?眼看着谈伦左手挥处,缠在臂腕上的那一袭长衣,怪蛇也似地直飞眼前。
一股凌人的劲风,直袭向高个头面门,不容他再生别念,只觉得喉头一紧,已被对方紧紧勒住了咽喉。
一阵要命的窒息,随着谈伦扬起的手势,高个头整个身子直直地飞起了丈许高下,头下脚上,噗地撞在石墩子上,顿时一命呜呼。
两个人,两条命,不过是瞬息之间,即行解决。
身后轻轻地响起了一阵风声——衣袂破空的猎猎声。
紧接着瓦面微鸣,一条人影,霍地拔空直起,狸猫似地扑向北院耸立的一棵大树。
树帽子微有颤动,这个人已自长烟一缕般地腾身而起,直向墙外掠出,夕阳残照里,显露着此人脑后的一簇白发,随即无踪。
显然,这人的身手要较诸死者二人高明多了。
什么人这般暗里追踪着自己?
什么人又这般处心积虑非要置自己于死地不可?
这倒是令人费解的问题!只是谈伦却有自信,这个谜团即将解开来了。
※※※
马家客栈双尸命案事,立刻宣扬开来。
对于这家客栈,甚至于整个地面上来说,都称得上是惊天动地之事,妙在官人不请自来,抬尸、结案,一切像是早在意料之中,官人不与闻问,倒省了许多麻烦,一件人命关天的大事,即行草草结束,消案于无形之间。
这其中焉能没有许多打点?
无论如何,谈伦却不欲在此多有逗留,第二天他起了个早,买掉西下,直发灿烂的“澜沧江”水之上。
※※※
经过昨日的出手一战,谈伦病势加剧,现在看起来似乎更形衰弱了。
东方日出不久,一轮朝阳,把眼前江面照射得霞光万道,亮若灿银,蒸腾着的江面薄雾里,不时涌过来如花水浪,银鳞乍翻,偶听鱼儿的泼刺声。
谈伦无疑是病重之躯,倚身船舷.话以懒得多说一句——一侧的爱马“枣骝红”,也像是着了寒气,不时地打着响鼻噗噜。
船身不大,却足能容得下一人一马。
江水湍急,舟行如箭,转眼间已是百十丈外。眼前来到了两岸悬崖的夹缝直流境地,前瞻江水,一泻如箭,亮若匹练,风乍起,洋溢起银星万点,景致如画,惹人遐思。
谈伦又自在咳嗽了,颈项间的藕色红巾.随风轻飘,时令入秋,早晚寒气袭人,他仍然只穿着一袭绸质单衣,看上去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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