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铁手》第27章


梁癫吼道:“不,她是我的!”
唐仇清亮地笑了起来,她的笑清丽得仿佛带着透明,同时也带着冰刺般的锐利:“什么你的他的,我是我自己的!”
然后他昵眄向长孙光明。
她用纤秀的指头指了一指他:“你。”仿佛她的指尖比她更记得他:
“你是我的。你一定得帮我哦。”
她好像是对小孩子在说话。
但一个美丽女子这样对爱慕她的男子说话时,那魅力就像水里泡沫往上升、风里的花落往下降一般不可变易。
长孙光明苦笑。
凤姑说话了。
她说话的神情很端庄。
很文雅。
可是她的声音是微微震颤的。
一如风中枝头不肯落去的花。
一如水边的叶尖。
——使人想起刚才恚怒的唐仇微颤的身躯。
这两个漂亮的女子,但她们的漂亮是没有什么是相同的。
除了这轻微的、但深心的震颤。
“光明哥,你可以帮她,我不怨你,可以助我,我不谢你,但你不必勉强站在我这边,无论你站在哪一方面,我都不愿见到你再次背友。我说的是真的。”
她说话的时候,竟是侧过了脸,不望长孙光明。
自从长孙光明再出现后,她一直没有正式地望他一眼。
这一点,就算别人感觉不到,长孙光明却一定感觉得出来。
他叹了一口气,道:“凤姑,我可以说几句话吗?”
他问的是凤姑。
回答的是唐仇。
一向好玩的唐仇。
——对唐仇而言,世上最好玩的,除了势力之外,莫过于感情了。
而最“好玩”的感情便是“爱情”。
“你说吧,无论你说什么,你都要帮我。现在,我只有靠你了。”
这几句话,说得落花无凭无寄,但却是男子汉大丈夫最易热血沸腾的话。
——一个女子,就把她一切交给你了。
一一如果你是可托终身之人的话!
当然,也如果你相信她的话的话。
长孙光明吸了一口气。
他要敛定心神。
敛定心神对凤姑说话。
一——不管怎样,作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在人生的风雨长途里,就得要遇过多少艰辛考验、多少诱惑危难。
而且都得一一渡过。
无人相伴。
——真正的决战都得要自己咬牙挺胸渡过,迎面而来且不管是刚可断躯、还是柔可丧志,这些仗得要自己去摆平。
有时候,真正的好汉不怕挫折、打击、翻天覆地的危机。
他怕的是最会磨损掉志气的烦缠、困扰、事与愿违的失意。
好男儿不怕决战。
战死沙场也是一种痛快。
好汉无惧风雨。
迎向风雨绝对是一种过瘾。
但有种的男子也必怕暗算、蹉跎、还有斩不断的情。
所以他第一句就向凤姑说:
“我对不住你。”
凤姑听得心里一沉。
一一通常,一个男人对女子这样说,纵或他是真有欠疚,但他也是准备继续欠负下去的了。
正如自己的孩子大了,留待回到家里才抚慰一般,人们都习惯先行安顿那个哭着的邻家孩子一样。
凤姑只好道:“感情的事,没什么是谁对不起谁的。”
长孙光明突然说:“可是,这情感却是你先对我不起,我才对不起你的。”
凤姑一怔,一股无由的怒火和惨苦,随着疑惑感升了上来。
“我怎么对不起你,你倒说说看。”
长孙光明道:“我的年纪也不小了——”
凤姑即截道:“不,你还不到四十,对男人而言,这还是大好年龄。你不是我,女人,才是不经老的。”
长孙光明苦笑道:“你看,你太了解我了,我说什么话,话未说完,就给你截过去了。你都未曾听完我要说的是什么。”
凤姑也笑了一笑,笑容奇涩:“所以,你便觉得没新鲜感了,宁可去找别的女子了,是不是?”
长孙光明是急得搔首挠腮,不知怎么回答是好——凤姑确是太了解他了,以致长孙光明连否认都说不出口来。
“好,”凤姑说,“我不抢你的话。你说说看,我是怎对不起你在先的。”
长孙光明像遇溺的人突然抓到了一块浮木,嗫嚅道:“其实也不是你对我不起,而是……”
凤姑忽然懊恼了起来,她的语音带了点恨意:“光明,你最好把话说明白,不要又金又铁、又石又玉的,连我也听不懂你的话,只教人家笑话。”
长孙光明给这几句又抢白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然而旁人却看出了问题纠结点:
凤姑对长孙光明的确是太了然了。
这就是问题。
——一个有英雄感的男人,希望女人爱慕他、敬慕他、仰慕他而不是把他的七情六欲都了如指掌。
唐仇看了——她仿佛很看不过眼,也仿佛忘了这冲突原先是她一手造成的,她更仿佛只是一个打抱不平的旁观者——便为长孙光明不忿气地道:
“这种不讲理的婆娘,没把你瞧在眼里,你跟她说什么理去!一刀杀了算了!”
意外的是,更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长孙光明居然在这两面受窘的情形下大喝了一声:
“住口!”
这一声,是针对唐仇叱喝的。
唐仇登时白了脸。
她眼尾如刀。
唇角也如刀。
她的尾指掌沿也如刀。
一一出了鞘的刀。
只不过刀虽在手,但仍未动手。
长孙光明已经说话了。
他一说话,即表明了立场。
他毕竟是“鹤盟”的盟主。
他在江湖上的确是从底层赤手空拳打上来了,什么阵仗没见过?虽然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但事到临头,他还是逼出了豪气逼走了窝囊气。
“我告诉你,在感情上,我是背弃了凤姑,但我是决不会与凤姑为敌的。”
他坚决而痛心地说:“我是不会害她的,我也不容任何人加一指于她身上——她是我联袂十八年闯风雨闯江湖的红粉知音,我就算对不起她的情,也不能对不住她的义!”
然后他对凤姑说:“你太强了,我办‘鹤盟’你也搞‘燕盟’无论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你也太了解我了,长久相处下来,就发现一言一行都给你瞧破,只有你的我没有我的你。我不喜欢这样子,我是条汉子,我需要依附我的、爱慕我的、俯从我的女子。我快四十了,还没有孩子,但你热衷江湖事,不为我生孩子。我也是人来的,我也孤独、也寂寞、也自私,我一样会生厌倦的感觉。你手上有的是男将,李国花、余国情、宋国旗,都受你重用,但因为要讨好你,我手下可有女将?若有,你可容得下?那次,你要重用‘斩妖二十八’梁取我,但他还是悄然溜了,你叫大相公跟踪他,结果,使李国花的情人李镜花生妒,她以为他是慕恋梁取我的发妻阿里妈妈,要藉踉踪梁取我接近这何家女子,所以便暗里追踪李国花,以致鹰盟、燕盟,都先后触怒了大连盟!小相公会妒嫉,我不会吗?我只有睁眼睛吃醋的份儿,就不能做些让你也嫉妒生醋的事儿,我还是男人来的吗!”
凤姑听着十分震讶,只哼声道:“你……好一个男子汉!我只是要用梁取我,可没半些私情!我侍国旗、国情、国花如同弟兄,半点也无暧昧!”
“我知道!”长孙光明怒笑起来,“你没有,我却有!我喜欢年轻、漂亮、听我话的女子——”
凤姑嘿笑起来,用眼角一瞄唐仇:“她?她确是年轻、漂亮,还很风情哪!但她会听你的话吗?还是你听她的话?”
长孙光明跺脚道:“我没帮她来杀你,便是不听她的话!”
凤姑双颊刹间彤红了一片:“那可真承情了,我感恩不尽哩!你现在大可后悔,听她的话来杀我,还来得及!杀了我之后就大可双宿双栖、无愁无虑去了。”
长孙光明几乎没气得跳了起来:“我真要做,也用不着杀你,让你活着生气,岂不更好?!”
凤姑气得用鼻子说话,但神态艳雅如常,只是脸色森寒,像在她心里正下着一场大雪:“好,好,你俩真是郎才女貌,珠联壁合,还一个样儿的毒!”
这时,水雾四合,阳光消隐,云雾已聚在众人头上半尺之遥冲杀拢敛不已。
长孙光明气得耳朵都歪了,“我毒?我只光说!我有这么做吗?我刚刚才对大伙儿说明支持你呢!你却——”
“你真伟大,”凤姑嗤笑道,“对大家摆明了你的伟大,原有了我这个无知而善妒的小妇人……”
这时,唐仇忽道:“长孙,你让她作啥?她可不领你的情。你要是再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可太令我失望了。我以为你是个大丈夫,要是不敢,我……看不起你。”
长孙光明怒道:“住咀!”
唐仇小咀一撇:“你只敢对我喊住口。”
凤姑冷笑道:“因为你自己找贱,你既是他的新欢,就得要婉转欢承他的男子气概。”
长孙光明忍无可忍,也向凤姑大喝了一声:“住口!”。
这下,他可是两个女子都喊了住口。
唐仇笑了。
在雾气中她的笑靥锐丽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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