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中的刀声》第46章


个屋子里,忽然间就已经到了一个荒恶凶险、恶兽环伺的空旷中。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穿戴得整整齐齐的名门淑女,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变成完全赤裸的,而且有几首双恶兽般的男人眼睛在盯着她。花景因梦现在的感觉就是这样子的。——手用力,绳索拉紧,钢钧扯动,木板飞出,厨房忽然不见了。满天满地的黑暗,忽然像是一面网一样,网住了她。钢钩已带着木板飞入黑暗,黑暗中已出现了无数点寒星般闪亮的箭厥。每一个箭厥,都像是一只独眼食人兽的眼睛,在盯着花景因梦。奇怪的是,这时倒下的却不是她,而是慕容秋水。就在他倒下去的时候,黑暗中已经出现了一张由四个人抬来的软椅。如果你认得抬着这张软椅的四个人,你一定又会大吃一惊,因为他们纵然不能算是江湖中的一流轻功高手,至少也已很接近。斜倚在这张软椅上的人,当然就是已经输掉了一条腿的韦好客。慕容秋水开始要倒下去的时候,这张像四川“滑竿”一样被抬来的软椅从黑暗中出现,距离他还有三五十丈。可是慕容秋水还没有倒在地上的时候,这张软椅已经到了他面前。软椅上的韦好客,已经伸出了一只手,挽住了慕容及时刚伸出来的手。一一这种情况就好像一个刚从高楼失足的人,忽然被一只及时伸出的朋友的手挽住了一样。韦好客虽然少了一条腿,却还有手。他的另一只手上,已经握住了一把丹药,慕容张口,韦好客伸手,就在这一瞬间,他手里的丹药已经到了慕容嘴里。这时候慕容的情况已经非常危急了,呼吸已急促,咽喉和胸口的肌肉也已开始抽紧麻痹,甚至已经逐渐僵硬,就好像已经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扼住了,连一口气都无法再咽得下去,怎么还能吞得下药。一一有根多中了毒的人就是这样死的,解药虽然已及时送来,他却已没法子吞下去,已经因窒息而死。一一死于火窟中的人也有很多并不是被火烧死的,也是因烟熏窒息而死。可是这种药一到人的嘴里,就好像春雪到了暖水中一样,立刻就溶化了,立刻就渗入了这个人唾液中,渗入了这个人的毛孔。这种解药,无疑就是针对这一点而研究出来的,而且已经解破了这个死结。最重要的一点是,这种解药现在已经及时送来了,而且已经及时送入了慕容秋水的嘴。所以现在他还活着,而且还可以继续活下去。现在花景因梦也还没有死,可是她还能活多久呢?就算她还能继续活下去,又是种什么滋味?她没有想。她的脸是苍白的,既无血色/亦无表情,慕容的脸居然也跟她一样。因为他曾经输过,现在也输了。他们两个人都是输家。现在韦好客终于又面对花景因梦了,只不过这一次的情况已经和上一次完全不同。他们两个人心里都明白这一点。因梦尤其明白。韦好客用一种冷漠得几乎像是密冬曙色般的眼色看着她,冷冷淡淡的说:“花夫人,你好吗?”他说:“其实我用不着问你的,因为你一向都很好。”“为什么?”“因为你一向都是赢家。”花景因梦笑了笑:“韦先生,想不到你也是一个爱说笑的人。”“爱说笑?”韦好容忍不住问:“我爱说笑?”他当然难免惊奇,这个世界上绝没有一个人会觉得韦好客是个爱说笑的人。可是花景因梦却偏偏要这么说:“如果你不是个爱说笑的人,怎么能用赢家来称呼一个人?”因梦说:“你也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赢家。”“是的。”韦好客眼中仿佛也有了种很深沉的悲哀,一种人类共有的悲哀。“每个人都是输家,”他说:“一个人只要还活着,总难免会做输家。”“是的。”因梦说:“我的意思就是这样子的,所以我也明白你的意思。”“哦!”“你输给我一次,你当然希望我也输给你一次。”因梦问韦好客:“现在你是不是又要跟我再赌一次?”韦好客没有回答,却反问:“现在丁宁是不是已经落在你手里?”答案当然是肯定的,所以韦好客用不着等她的因答,又问:“如果我要你把他的下落告诉我,你肯不肯说?”韦先生说:“我敢打赌,你绝不肯说的。”“你真的敢赌?”因梦问:“你赌什么?”“不论我赌什么,你都不肯说。””可是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你准备怎么赌?要赌什么?”韦好客的眼色更冷漠,冷得就像是针尖上的那一点寒芒。“好,我告诉你,如果我输了,我不但立刻让你走,而已还可以让你把我的两只手也带走。”韦好客说:“你应该知道我一向赌得很硬,从不会赖。”“如果我输了,你是不是也要留下我两条腿?”“是的,”花景因梦叹了口气:“这么样的赌注,实在是太大了一点。”“不错,是大了一点。”韦好客说:“可是我们已经这么样赌过一次。”“那一次我有把握。”“我知道你有把握,我当然知道。”韦好客淡淡的说:“如果没有把握,你怎么会下那么大的注,”“这一次你下这么大的注,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有把握?”韦好客看着自己一条空空的裤管,冷漠的眼神中忽然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酸痛和尖削。“我已经少了一条腿了。”他说:“一个已经把腿输掉的人,不是应该赌得比较精明慎重一点?”“应该是的,”花景因梦:“如果我是你,我也不会再赌是没有绝对把握的事了。”她盯着韦好客:“我只不过有一点不懂而已。”“你不懂什么?”“我不懂你为什么有把握?”花景因梦说:“我不懂你凭什么认为我宁愿输掉自己一双腿,而不愿把丁宁的下落说出来。”“其实你应该懂的。”“哦。”“现在我只问你,你赌不赌?”“我能不能不赌?”“不能。”“我能不能不接受你的赌注?”“不能。”韦好客说:“你不但有手,还有腿,你输得起,也赔得起。”花景因梦的眼神忽然也变得和韦好客同样冷漠,就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用一种邪恶的方法,一下子就把她这个人所有的情感都抽空了。“是的,我输得起,也赔得起。”她说:“所以现在我已经在跟你赌了。”花景因梦淡淡的说:“你也应该相信,我输了也绝不赖的,赖也赖不掉,我只希望这一次你也不要赖。”韦好客的鼻尖上忽然有了一颗汗珠,冷汗。——花景因梦这么做,是不是因为她已下了决心,决心再做一次赢家。这个女人下定决心的时候,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甚至不借出卖她自己的灵魂。韦好客眼中忽然又露出了一种别人很难觉察的恐惧之意。一一已经输掉一条腿的人,赌起来总难免会有点手软的。刚刚还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慕容秋水却忽然笑了笑,就在这片刻问,他的神色就仿佛已恢复了正常。“花夫人。”慕容说:“如果你高兴,我也想跟你赌一赌。”“你赌什么?”“我赌这一次韦先生一定会胜,”“怎么赌?”“我还有腿。”慕容秋水说:“我就用我的一双腿赌你的一双腿。”他看着花景因梦:“我相信你绝不会赖的,因为你根本赖不掉。”他的声音很温和,态度也很温和,温和得就像是一个熟练的屠夫在肢解一条牛时给人的感觉一样,每一个动作都那么温柔平和而自然。这就是慕容秋水。他“正常”时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子的。一一如果你是一条牛,你甚至会心甘情愿的死在他的刀了。花景因梦不是一头牛。她虽然仍在极力保持镇静,可是她的眼神中,也有了韦好客刚才那种恐惧。韦好客的眼中却已充满自信。如果他是一间屋子,慕容就是他的梁,如果他足一个皮筏,慕容就是他的气。不但寂寞,而且贫穷。——家的温暖,过年过节时的新鞋新袜压岁钱和花衣裳,母亲温柔的笑靥,兄弟姐妹间的嘻笑吵打,做错事时的责罚,做对事时的棉花糖,肚子饿时的红烧肉,肚子饱吃不下饭时的一耳光。每个人童年时都能享受到的事,她没有享受到,每个小女孩都有的,她没有。所以她发誓,等到她长大了,她一定要拥有其他任何女人都没有的一切。她发誓不借牺牲一切,不择任何手段,都要得到她想要的。她真的这样做了。她甚至把自己训练成为一种无情的机械,一种可以让男人为她贡献一切的机械。她做到了。从一个孤独的小女孩,忽然间,她就变成了因梦夫人。一直等到她遇见花错。花错错了,可是她一直都不认为她错了,因为她忽然发现她遇见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这种感觉是没有任何一种感觉能比拟的,也没有任何一种感觉能代替。想不到花错忽然死了。她所有的情感梦想懂憬,也随着花错的死而死。花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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