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女儿行》第33章


、自己也不知在等些什么、也永远等不到她要等的东西的宫人们的幽怨。
甬道很长,让走入其中的韩锷,不觉都生出一点悲哀来。
——到了!韩锷一住脚,他已停在了那偏处一隅的宫院的院墙外边。但这时却忽觉得背上寒毛一竖:这里不对劲!
他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但就觉得,这里,是真的很不对劲!
他回首顺着来路朝那个青石甬道尽处望去,只见一切如常,只是站在巷深处往外望,却觉得这里象是离着那甬道通达的来处好远好远,这一个宫院竟好象隔绝于整个宫城之外。不知怎么,韩锷重又有了初进轮回巷里余家旧宅的感觉。那种滋味,空荒荒的,真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他吸了一口气,身子一腾,已轻轻翻入那院墙之内。一进院墙,他就愣了,因为他听到了些声音,可那声音在院墙之外他分明全未闻得。那是一个人在唱着什么歌,音调拖长,仿佛是戏文了。那人分明已唱了好久,为什么耳目聪敏如他,在院墙外却一丝一毫都没有听到呢?
他耸耳听去,只听得一个咿咿哑哑的声音说不出是尖是粗,是男是女地在那里吟叹着:“望断……望断平时翠辇过,空闻……空闻子夜鬼悲歌;金舆……金舆不返倾国色,玉殿……玉殿犹分下苑波……”
韩锷只觉心头一麻,他抬首望向那灯火发自处,提步就向那偏室走去。院中花木幽深,似是好久都没有修剪了。那灯火处似乎就在眼前不远,但韩锷提步走出几步后已觉不对——本该在几步之下已可到的,怎么那灯火发光处抬眼望去还象是刚才那么不远不近的?韩锷心头发急,就待提起“踏歌步”向前疾赶,他心头烦燥,可理智忽生,只觉一点清明在心头一晃,立时立住了身:这是阵法,没错、这院内布的有阵法!
在这紫禁城内,他万没想到一个荒僻宫院内竟然还布得有阵法,而且相当高明。他一住步,不由凝目向那院中打量起来。只觉那院子也并不大,仅有三进。画栋雕梁,早已颓朽。可一眼望去,韩锷只觉一点冰凉从心头升起,那是他苦修太乙心法后每遇险境自然而生的反应——以他一双锐眼,竟似测不准这院中任两座建筑之间的距离一般。
“十诧古图、轮回阵!”韩锷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两个词。这种感觉和他在轮回巷里的感觉完全没有两样。只是轮回巷中的阵式已破,而这荒僻宫院中的阵式分明还完好无损。难道这里又和“大荒山”有什么源缘?韩锷吸了一口气,闭上眼,他知“排教”之阵多为幻术,只要自己定心凝虑,以太乙之力稳住心神,说不定就可以走得出这个阵式的。
可他才才跨出一步,就已觉出不对:他师父太乙老人精研易理,于天下阵式无所不窥,韩锷虽兴不在此,不解布阵之道,但解阵的根底心法还是很明白一些的。这阵式如果出自“十诧古图”,那必然来自荒野已极的“大荒山”一脉。他情知这种野怪之阵原本控制的就是人的内心,那一种最原始的对荒野的恐惧,在恐惧中,你往往会失去判断。十诧图说到根底里,道理其实就是最简单的山野中人常会于夜半遇到的“鬼撞墙”了。只是它繁复深奥,艰涩无比。可韩锷才才踏出一步,却觉得眼前光景却不似那十诧古图所讲究的幽深茂密了,只见那院中景物,忽清晰得让人觉得不真实起来,一堂一舍,俱都稳稳当当、堂堂皇皇地座落在那里,脚下适才的曲径似乎也变得直了。可是这直通大道却更让韩锷产生一种恐怖感:这是什么?怎么连师父也似从没有提过?
耳中只听一个若哑若清的声音道:“又过了三年了,你终于还是来了?是不是也觉出有点不对?我用了十年时间,在阿簌的阵势上又套了一个阵,嘿嘿,是不是这一套上,就很有一点不同了?这阵势的道理其实还是从你那儿得来的。‘车同轨、文同书’,嘿嘿,一旦为人,就要同轨同辙呀!这不还是你当年说过的话吗?我把这‘轨书之道’也套入‘十诧图’了。”
韩锷一愣:什么“车同轨、文同书”?那说话的人又是什么人?他又把自己误认做了谁?
他身形一拨,欲置那阵势不顾,凭一股清刚之气直冲而过。当年他也曾动念要向师父修习那传于“鬼谷”的繁复深奥的阵图一道,但师父说:“你性不近此。你生性刚简,不须以阵图为用。何况,人生在世,但有所学,不过扬长避短。你清锐刚劲之气源于天性,以之习剑,在技击一道之内,十数年间,可望胜我。但这阵图之学,终你一生之力,只怕也只能学成个三脚猫的水平,何苦又枉花心思在这上面。”
韩锷也曾向他请教如果它日一但陷阵,又如何自解?师父只道:“立身即是破阵,当年一代高手顾洛狂一生不解阵法,但其大敌以‘九连坞’之术困他七天,却又奈何得了他的‘风雨不动’吗?与其解结,不如斩之。‘风雨不动’那等端凝心法你怕是学不会的,但清刚一剑,遇锉愈强,是你的长处。我传你的身法中原就基于先天术数。如果它日你的剑术真能得到‘清刚矫健’四字的真味,加上这身法,只怕一般的阵势也困你不得了。”
所以韩锷才欲一逞身形,凭自己苦修技击之术后凝于骨中的“剑”味破阵而出。可他身形才展,就已觉得不对。那眼前景物似真实迷,似正实曲,两种阵式杂揉,眼前之境竟说不出是通途大道还是荒山野径。最可怕的是,他忽有一种感觉:这一步踏出,他竟似全失法度,自己也不知这一步究竟迈得有多远?
“踏歌步”貌似潇逸,其实在这潇酒自由之前,却是一步步苦苦练就的。每一步都必须中规中距地走上数万遍。而光这踏歌步中的基本步法,就何止千百数?你欲以“踏歌步”法歌行宇内,自创拍节,却是原要理解这世上所有铁定的拍节鼓点的。所以韩锷修习即深,原本对于自己一步踏出,究竟踏出有几尺几寸几厘几毫极为清楚,可在这阵中,他却对这度量之能似已乱了,全测不出尺度来。
他紧张得一抓剑柄,却觉得手里的感觉也怪,那剑竟不是自己平时惯抓的剑,长庚也不再似平日里的长庚。轻重间全不似平素手里的情形。难道一入这阵中,平日所有的长短、轻重、软硬、失衡与平衡之感都会变了?
他额上冷汗涔涔,可以说他自出道以来,还没碰到过如此大险。如果这时有敌来袭,以自己连步法剑重都算不准的情势,究竟还能抵御几招?
只听耳边的那个声音重又响起:“我以五经为核,六艺为用,十诧古图为根底,以旷野迷踪而得厚势,然后杂诸法家,严于律治,三经二纬,经为‘法度、量天、玉衡’,纬为‘同轨、同书’,怎么,你在阵中走来,是不是也觉艰难?”
那声音沉沉哑哑,说不出的郁闷已极。但他这一句说完后,声音却变了,竟“格格格”地尖笑了起来,那笑声让韩锷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分明那人自知这种笑声极为麻人,却故意用这声音刺激人一般。
韩锷心里烦燥,忍不住就要一拨剑,他也不知自己要刺向何处,却只想凭空一击,似是如此才能泄去心中郁懑一般。
“火灭夕华”,他施出的却是自己苦修得悟的“石火光中寄此身”中的“火灭夕华”。那人声音忽尖:“你不该出招,你一出招,阵式即引动,你有杀气,这阵式中的杀气却还要强过你百倍!你有暴戾之欲,这阵势就中暴戾灭你!阙哥,你不该出招。你一出手,我就是要救你也须救你不得了!”
他声音里竟有些慌乱,似是对误认的人既多恨意又有关切。韩锷心头一惊,可瞬息之间,阵势已变,他开始还隐隐听得阵外那人似狂暴,似得意,又似慌乱要点拨挽救的指引,可接着,就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只听到了最后半句:“阿阙,这宫中久埋深怨,你招动了积压已久的怨气了……”
果然如此!这阵势一经引动,韩锷就觉得眼前刚才清明的景象却象全已不见,身子只是在一片深山荒野里,那是万古无人,却独有一己的恐惧,怎么会这样?他欲待长啸做歌,一破岑寂,可歌未出喉,那阵势已变,似乎自己又在闹市稠人中,所有人都冷眼嘲笑地看着自己,看这个傻子平白地放喉做甚。一股烦燥只在韩锷心头暴裂开来,四周分明没有人,但他偏偏感到有人,而那‘人’不是真实的人,而是一个模乎的说不清的“众”的概念——所有人都以‘一群人’的面目出现。韩锷就是可以凭一剑以清刚之气自振荒野,可落于人群之中,杀也杀不得,砍也砍不得,左支右绌,左牵右绊,众人的目光黑压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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