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女儿行》第154章


人们假模假样的温柔我见得多了,杜方柠的,我姐姐的,可那姐姐是真的好温柔。可那温柔的口气却让人听得……”
余小计呆了呆:“……心里酸酸的象。过后没几天,我就跟那个丑姐姐混熟了。我看出她不会恼人的,对谁象都会很好,有一次就问她:‘你喜欢他是不是?’她呆了呆,半晌没说话,后来才强笑道:‘我怎么配喜欢他?喜欢他的人,要么身份尊贵绝世,母仪天下;要么容貌美如天仙,象当年的美女朴厄绯;我就是容貌没毁时,也配不上,现在又怎么配喜欢他呢?’”
余小计说到这儿忽然停住,过了好半晌才道:“我当时听了就说:‘喜欢一个人哪有什么配不配的?哪怕你们身份再特殊,全天下的人都不知道或不许你喜欢他,但其实,你喜欢就是喜欢了。就是这喜欢只能放在心里,那也是你最重要的实实在在的喜欢了。’她听了我的话似乎很欢喜……”顿了顿:“其实,我那话本不只是对她说的……”
韩锷没明白小计怎么难得的突然有这么一份优柔寡断的情绪来。余小计的唇边浮起丝苦笑:“那姐姐那时望了我一会儿,突然说:‘你长得真的跟他有些象。’我当时一听就愣了——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只是,我远没有他那么好看罢了……锷哥,我的父亲究竟是谁?”
他一兜一转,话题居然又绕了回来。韩锷口吃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你妈妈是余皇后的话,你父亲当然该就是皇上呀。只是,只是朴厄绯当时隐隐露出个意思,说,余皇后当年象跟你见过的那个卫子衿相互认识。”
说到这样的事,他反没有小计自然。只听余小计怔怔道:“那就是了……”韩锷一怔:什么“那就是了”?小计已认定那卫子衿就是他的父亲?他们大荒山一脉的心法极为苦怪,小计可能真的有判断出来的本事。却听余小计怔怔道:“……看来,那皇上真的就是我父亲。”
韩锷却更是一怔,他就没看出小计的长相哪一点象当今皇上。只听余小计怔怔地道:“我妈妈当初一定很喜欢他。我们大荒山的心法,原是能让自己的胎儿长得象自己在意的某个人的。我虽然真的跟他有些象,但,一看到他,我就知道,他不是我父亲。如果是,以我的‘止水清瞳’一定看得出的;如果是,就不会只是这样的一种皮相之似了。但我觉出了:他看着我的眼神时似乎也在象看着我身后的妈妈一样。”
韩锷一愣:这又是什么纠缠的道理?余小计忽似倦了,韩锷小心翼翼地道:“小计,你也看到过皇上了。那你看到他时,有没有感觉……”
他不知怎么说才不会唐突。余小计却倦倦道:“他身上罩着的东西太多了,我看不穿。太极殿中,是有累世的阴气与富贵权力之气罩着。在那里,没有什么天性了,有我也看不穿的。”
然后,他却低低说了声:“锷哥,他,喜欢的却不是我的母亲。”
第十六章 小风玲佩梦中吟
这近一月有余以来,韩锷其实一直在等着这样的一个时刻,那就是,两部兵马的调迁——连玉忽然走进他的书房,禀道:“韩帅,有信。”
如果说,入长安城三个多月以来,韩锷还算做了一件什么事的话,那就是自两个月前他行走兵部后,经仔细考虑,面圣建议,请得了两份圣旨。这两份旨意无它:一是调王横海回都,入主兵部,且令王横海率新练的精兵一万回驻长安城外之新丰,充实长安防卫;二就是调令古超卓率北庭都护府的万余精兵回守洛阳,镇抚关东。这两人一出东宫门下,一为仆射堂门下贵官,这种回调势力均衡,东宫与仆射堂都说不出什么话,再加上圣意明确,所以这旨意颁发的也还顺利。
如今,王横海终于率师而回了,正在新丰驻扎下来。连玉送来的书信却是古超卓所寄,信中说,他的人马已入萧关之境。只要再有半月时间,就可以到达洛阳。信末只有两句话:“早岁已怀齐物意,微官敢有济时心?”
韩锷看到这两句,脸上微微一笑。他于朝中诸文武交游颇疏,有过深交的却也只有王横海与古超卓两人。他与王横海一见如故。跟古超卓间,自诛杀乌必汗后,也互相心许。他情知两人虽在势利场内,为不得不尔,依附于东宫与仆射堂门下,其实却还真算是以天下为重的人。韩锷在十五城期时,就与王横海书信来往极多。对朝政之局,也早颇多感想,许为知己。他与古超卓在西域一带,却也相互试探久矣,而后终成深交。但这种交识只怕东宫与仆射堂的人都未深知。看了古超卓信末的最后两句,韩锷读出的不是自嘲自讽,那分明是一种慨然勇诺。得他二人之回,各以万余精兵以镇两都之局,韩锷心中已可小安。
这一件事他早就在做——试着慢慢在王横海与古超卓之间建立联系。信任都是慢慢建立的,但这两人,都说得上是个男儿汉子。所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趋避之,有着这一点本深处的相同,虽彼此当朝不语,隔膜已久,但这件事,韩锷还真做成功了。
他心下微微一笑:接着,就看小计的态度了。如果他也愿意回去,那是最好了,他们终于可以有暇重回西北边塞了。西边吐谷浑一带边境,也确实急需料理了。韩锷闭了闭眼,想起那草短沙横的塞上,虽诸事艰苦,却有一种满心满腑的快意。
才出去的连玉忽然转回,禀道:“陈仆射专差人来请韩帅赴宴。”
※※※
宴席就开设在陈府的仆射堂。韩锷却没料到这居然是个便宴,主人只有陈希载一人。韩锷讶然入席,宾主坐好后,陈希载除了随身亲随,就把余人挥去了。韩锷捧觞要敬主人一杯,陈希载满饮一盏后,却忽笑道:“韩兄,其实今日之宴虽在舍下,这主人,却还不是老朽。”
韩锷一愣,却见陈希载一拍手,屏风后忽转出一个人来。韩锷拿眼一眼,却是三皇子贽平。韩锷愣了愣,连忙站起,迎出席外。没想那三皇子贽平才走到韩锷身边,韩锷方要躬身为礼,他却一拜先拜了下去。
这于朝廷礼数无论怎么说都不合,何况韩锷最怕的就是别人拜自己。他连忙伸手搀扶,惶惑道:“三皇子这是为何?”
那三皇子贽平却含泪道:“韩将军救我!韩将军如不救我,我情愿在此长跪不起。”
他话中的恐惧却似出于真诚。韩锷急道:“三皇子却有何难事?”
只听贽平垂泪道:“东宫要杀我!”韩锷的手一僵,登时僵在了那里。
只听贽平哀声道:“韩将军英勇果毅,是我现下唯一的希望了。韩将军如不救我,我情愿在这里跪死,也强如出去后受那手足之残。”
韩锷呆了一呆,他早料到陈希载请他绝非仅为客气,却再也没想到他会劝那三皇子行此一招。——三皇子贽平,大概就是仆射堂一力扶持,以求谋另立储嗣的那一招棋吧?韩锷有些悲哀地看着这个皇子的脸,只见他脸色苍白。陈希载曾说过他生性至仁,那倒不如说他生性软弱罢了。不错,如扶立这么一个皇帝,仆射堂下的百官僚属,以后的日子定比在太子贽华一旦登基后过得舒坦。可韩锷生性最厌恶的就是这种软弱,相比之下,他倒更喜欢太子贽华的还有一点野心的硬悍之气。可是,叫他助谁呢?如果他真的有那个能力,是扶佐这三皇子登基,用他的软弱换来朝政的平定,让这个朝廷慢慢的溃烂下去?还是力助东宫太子?任他继位,放任一己之脾性,横冲直撞,毁了这个已历百五十年的文官系统,最后多半闹得个内忧外患,无法收拾?
韩锷伸手强把那三皇子扶了起来,按到席上坐下。只听陈希载在旁唏嘘道:“今日真正的主人,其实就是三皇子。韩将军,三皇子是出于一片至诚之心,韩将军却不要会错皇子之意。”
怎么才算会错意?——韩锷望着陈希载那老谋深算,养尊处优,但皱纹深处却忧虑尽现的脸:你让我怎么想才不算会错意?
他在陈希载的目光背后却读出一份老辣。这位宰相,当朝数十年,权柄在握,如果皇上一旦猝死,他只怕是不甘心就那么让东宫登基的吧?长安附近,左金吾将军还出自仆射堂门下,而长安城边,共有禁军近十万。其中大多,只怕是无主见之辈。以韩锷兵部行走得来的判断,为宰相左袒的军中铁杆心腹与为太子右袒的军中实力只怕大致相当,各有近万。一旦激变,鹿死谁手,就要看天意了。所以自己虽份量不太大,在他们看来,却是必争的一股实力。
韩锷心中正自转念——那三皇子却不太会说话,似也看不清什么真正的局势,脑中的一点东西大概还都是陈希载教给他的,倒是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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