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碟》第296章


在座宾客纷纷挥袖出掌,“嗤嗤”锐利的空气呼啸声不断,大殿的明柱上已是千疮百孔。
林熠的身影从金光里飞弹而出,翻滚着坠落,在背部着地的刹那,左掌勉力一拍,堪堪弹起倚靠到一根明柱前。
他的衣衫碎裂得不成形状,露出身上纵横交错的殷红血痕,双目黯淡嘴角溢血,以剑支地。
这时,人们才看到辟魔神尼伫立在金雾飘荡的大殿中心,僧衣完好无损,只是面色稍嫌惨淡,须菩提剑执于右手,低低下垂指向右侧地面,左手佛印竖在胸前。
但依然被楚镇昙等人隐约看出不对劲的地方。
辟魔神尼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打量林熠,似惊骇不解,似愤怒困惑。
林熠剧烈喘息着,神情极为舒畅,虚弱的声音道:“我错了,果然一招就够了。”
辟魔神尼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下,突然听到林熠传音入秘道:“你死的并不冤,赤松子正在冥府恭候,上路罢!”
辟魔神尼猛一睁眼,左手指向林熠道:“你─”身躯一晃,胸前僧衣渗出一滩鲜血,右手的须菩提剑“叮叮叮”碎落一地,生机立绝。
大殿内顿时沸反盈天,漱心庵的弟子纷纷扑上扶住辟魔神尼的遗体,更有人蜂拥而上想找林熠报仇。
结局太过出乎众人意料之外,更多的人还深深沉浸在难以言语的震撼中。
只有林熠有苦自知,他实是合起青丘姥姥两人之力,才一剑斩杀了辟魔神尼,非但自己再遭重创,青丘姥姥亦是元气大伤,难以为继。
凌幽如身形一晃,挡到林熠跟前,对着逼上来的漱心庵弟子冷冷道:“怎么,想趁火打劫,食言毁诺么?”
几名漱心庵弟子一怔,从悲愤中清醒过来。
不管怎么说,辟魔神尼终究死于公平决斗,且双方有言在先,一战而决,不得横生枝节。
身为名门正派的弟子,这点规矩总是明白的,进退维谷下,悲从中来,齐齐失声痛哭。
雪松子面色铁青,走到漱心庵弟子身前安抚道:“诸位小师父节哀顺变,这笔血债,他日正道八大剑派势必会向林熠讨回!”
自己替雪松子的师兄报了仇,他却还要为真正杀害赤松子的凶手讨还公道,林熠心里说不出是想哭还是想笑。
他淡淡苦笑一声,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低低道:“苦命,我还真是苦命啊!”
几名正道耆宿小声略一商量后齐齐起身,楚镇昙开口道:“唐教主,既然林熠此战获胜,我等自当遵守承诺,暂不寻仇;
还请唐教主打开九曲幽径,容我们即刻离去,唐突之处,尚请海涵!“
唐守隅无意挽留,微微欠身道:“恕老夫多有不便,无法远送,便请周长老代我相送。他日有缘,当谋后会。”
楚镇昙不置可否,淡然一笑,抱拳为礼率先走出大殿。
正道各派宿老弟子秩序井然依次退席,人人脸色凝重。
没有人再向林熠望一眼。
楚凌宇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向林熠一颔首,也匆匆随着楚镇昙去了。
邓宣身边香风轻动,眼角余光已瞥到花纤盈的身影飘出殿外,他摇摇头,绕过人群,也慢慢步出大殿,一抬眼却看见花纤盈孤零零一个人立在远处,却哪里还有楚凌宇的踪迹。
花纤盈板着脸一动不动地站着,人已呆了。
第九章 钥匙
一把钥匙,一把看似普普通通的钥匙,打开了一扇同样普通的门。
门后的密室,赫然就建筑在通海宫后殿的底部。
开门的是唐守隅,身边站着的只有两个人─云洗尘与林熠。
唐守隅开启锁孔时,一向沉稳如花岗岩般的右手,竟在不自觉地颤抖。
为了等待这一天的到来,他和云洗尘,乃至东西两冥的历代先祖宗师,已足足守候了千年。
“这是敝教第一代教主坐化之地,”云洗尘的声音如同唐守隅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低声向林熠解释道:“闭关前他留下偈语,预言千年之后,将有冥府圣使执匙而来开启此门,解天下之浩劫,开万世之承平─”
门锁开了,林熠心头蓦然涌起一股强烈的熟悉感,似乎门后的密室中存在着某样事物,曾与他息息相关,密不可分。
唐守隅深吸一口气,推开尘封千年的门。
林熠怔住了,空荡荡的密室中,盘坐着一名黑衣青年,双手托在膝上虚捏法印,面目表情肃杀冷酷,栩栩如生,甚至那袭黑衣都光鲜如故,哪像经过千年?
“小白!”他终于禁不住脱口低呼道。
惟一不同的地方,只是衣衫的颜色,由此也醒悟到为何冥教会同时崇尚黑白两色了。
“你见过他?”相比林熠的震惊,唐守隅和云洗尘反而冷静许多,在身后问道。
林熠慢慢从第一眼的震撼中复苏,再次仔细打量黑衣青年,才发现他或多或少在神情气质上,与见过的小白略有差异。
他默默颔首,却恪于对小白的承诺没有多说什么。
唐守隅道:“说来你也不信,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创教祖师的真颜。他生前从不以面目示人,总将自己遮掩在黑纱之后,仅有的画像,也在闭关前亲手烧毁。”
云洗尘默然伏地,向着坐化的黑衣青年一步一叩首,虔诚万分地叩拜颂祷。
唐守隅也伏下了身子,与云洗尘一同行着冥教最隆重恭谨的俯拜大礼。
林熠迈上两步,跪伏到两人之间的空位上,双手刚一着地,黑衣青年身前的青石砖,突然毫无征兆地显现出一行金字。
他一怔望去,却见写的是:“千年一脉,无我无你,归去来兮。”
这行字非但林熠看见了,唐守隅和云洗尘同样也看得清清楚楚。
三人正在思忖体悟偈语的含意,已坐化的黑衣青年双目霍然睁开,亮起黑芒。
难道是复活重生?三人都惊讶地说不出话。
换个胆小的可能此刻已被吓昏了过去。
黑芒渐盛,从眼眸中陡然如寒电般射出,刺入林熠的双目。
林熠低哼一声,身躯猛烈后仰又缓缓抬升恢复原位,却依稀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瞬息间钻入灵台深处,融于无形,藏匿了起来。
紧接着,一种难以驾驭的心灵力量,驱使着他不自觉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黑衣青年。
当他的脚踩踏到金字上的一霎,黑衣青年体内迸射出绚烂夺目的一团强烈光芒,将两者齐齐吞没。
近在咫尺的唐守隅和云洗尘,生出一种玄之又玄的怪异感觉,彷佛他们与林熠已被这团突如其来的光芒隔离到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中。
触手可及,又遥不可望。
“轰─”林熠只觉得脑海剧烈炸痛,元神产生勃然出窍的奇异幻觉,眼前的万道绚光陡然无影无踪,也再看不到那尊坐化的遗体,只剩下虚无缥缈的无垠空间,和从四面八方涌动而来的庞大魔气。
魔气就像千万条奔涌的江河,近乎狂野地破入自己的躯体。
灵台瞬息魔意漫溢,却像夏日的山洪还在不断的上涨,上涨─他甚至感觉不到青丘姥姥的存在,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宛如一个垂死挣扎的溺水者。
守心珠很快失去效用,身体有一种强烈痛苦的膨胀感,明明灵台有熊熊烈焰在燃烧炙烤,可周身却彻骨冰寒,似被活埋在万载玄冰中。
他想呼吸,却发现吸入的是森森魔气;他想呐喊,却感到咽喉被紧紧扼制。
漫溢的魔意在灵台内肆虐横行,似乎要将他所有的意识和知觉统统碾压成碎片,送入深不可测的地狱之渊,永远埋葬。
恍惚里,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崩裂开千百个小孔,一股股魔气从内飙射而出,却又更多百倍的力量从外部强行灌注,让他的五脏六腑都发出痛楚的嘶喊。
经脉都像碎裂了一般,好像整个肉体都成了一个千疮百孔、注满魔气的皮囊,只有心脉在真元的苦苦护持之下,顽强而绝望地抵抗着一波波排山倒海的冲击。
天啊,怎么会是这样?
他很想把那个小白化身的、所谓的冥教开山圣祖抓到面前来问一问,到底上回见面时哪儿得罪他了,要这么玩人?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可惜在他想到这个问题的同时,灵台深处那股蛰伏已久的冰寒魔意,也开始蠢蠢欲动,鼓荡喷出,与已盘踞灵台的攻略者合而为一,汇聚成一股庞大得近乎恐怖的力量,如同泛滥的汪洋大海,转眼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
“喀喇喇、喀喇喇─”他只觉到脑海里不停地有金色耀眼的电光在闪,一记记劈开他的头颅,刺穿他的灵台,将他肢解粉碎。
他已无力再抵抗,继而失去了抵抗的意识。
懵懵懂懂,察觉着自己的元神像风一样地在海面上飘浮流散,失去了方向。
他苦笑一笑,没了言语。
死便死罢,这世界本就无所谓生死真幻。
冥府的鬼魂是生是死?
凡间的苍生是生是死?
清醒时所见的恶便是真实么?
睡梦中经历的美便是空幻么?
那么多人皓首穷经孜孜以求的天道,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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