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江湖》第35章


“万世千生,永不相弃。”萧如非反复低吟着,眼里射出异彩,轻呼道:“李大哥!”
李闲哽咽着将她搂住,轻轻吻着她的脸,吻干她的泪水,一直吻到她的唇。
萧如非细微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热烈地回应着,两人冰冷的嘴唇逐渐温热,舌尖疯狂地相互缠绕,似乎要在这一刻,实现永世的交缠。
萧如是笑了一笑,移开目光。
门外传来人声,有人用力地敲门。
唇分。
司徒铭率先破门而入,身后跟着重阳教群雄。
眼前的情景触目惊心。三人的伤口的血都还流个不停,几乎已把真个房间染上血色。尤其是萧如非,被一把长剑从后背至前胸对穿而过。而最令人心惊的却是萧如是,额头一个偌大的伤口,不停地涌着鲜血,尤为触目的是,他的头发披散着,竟已完全变白。
司徒铭以移形换位的速度,瞬间移至萧如非身前,迅捷无伦地将一粒药丸塞进她的嘴里。萧如非看见了司徒铭,却想起了另一件事,轻声道:“好好待贝贝,她是真心爱你的。”
李闲急道:“你不会有事的,吃了司徒先生的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司徒铭暗叹一声,垂首不语。萧如非的美目渐渐凄迷,深深望着李闲,微不可闻地说了声:“可惜,我们那局棋还没有下完,我已不能陪你玩遍天下了。”流出最后的泪水,终于缓缓闭上眼睛。
李闲忽然觉得怀内一轻,整颗心片片碎裂,碎片随着小腹的鲜血,撒在虚无之中,再也没有一丝气力。
“原来他们是兄妹,还好!”
“奴婢服侍教主更衣。”
“师姐,你一定要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一定要治好他心里的伤。”
“我不管江湖乐不乐意,我只想你平安无事!”
“这局棋,就当是我们玩遍天下的第一步。”
李闲仰天一声悲啸,不停地失血和过度输送的真气,让他再也难以为继,蓦地栽倒,昏死过去。重阳教诸人大惊失色,拥上前来,司徒铭提起李闲的手腕,片刻后点了点头,连点几处穴道,又在伤处敷上一层药。血流立止。诸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唯一不同的是萧无语。正当萧如非说出最后一句话时,萧如是正漠然对着他说:“孩儿之罪,万死莫赎。但有一句遗言,望父亲采纳:立即同意与太湖水寨的结盟。这是教主事前指点孩儿的。”
萧如是的话说完,头一斜,瞑目而逝。几乎与此同时,萧如非也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既然早已注定无法相守,死在同时,是否也是一种幸福?
只是,他们的父亲呢?
江乘风与蓝舒云左右搀扶着萧无语,缓步走出房门,萧无语的脚下,是两行长长的泪迹。
第三十九章 寂寞香冢
“如非!”李闲猛地从床上弹起,冷汗如雨而下,绷带包扎着的伤口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一旁的司徒贝贝触电般蹦起,拿了条热毛巾,细细地为李闲抹拭着身上的汗水。
“你终于醒来了,我……我好担心。”司徒贝贝的声音沙哑而哽咽。
李闲急喘几口气,茫然四顾。屋里一切如常,唯一改变的,只有司徒贝贝消瘦得不成人形的脸。
伤口揪心的疼痛,无情地提醒着李闲这一切都不是梦。看着司徒贝贝脸上未干的泪迹,一滴清泪从李闲眼中滑落。
李闲无力地躺下,问道:“我睡了多久?”
“今天是第四天。”司徒贝贝换了条毛巾,敷在李闲额头。
“四天……你一直都在这里?”李闲挣扎这坐起,直勾勾望着司徒贝贝的脸,心中想起萧如非在生命燃尽的最后一刻,仍念念不忘的,他们的幸福。
“好好待贝贝,她是真心爱你的。”
李闲伸出手,轻轻抹干司徒贝贝脸上的泪,轻声道:“要是如非知道了你憔悴成这样,她会不开心的。”
司徒贝贝心下黯然。萧如非终于做到了,她终于取代了李闲心中慕容雪的位置。但这又如何?身上的伤口,可以越填越小;心中的伤口,只会越填越深。
是否一定要失去,才会懂得珍惜?如果哪天自己也死了,李闲会不会也这么伤心?会不会也永远记着自己?
“你好好休息吧。”李闲披衣而起,柔声道:“别累坏了。”
疲惫感袭上心头,李闲轻柔的话语让司徒贝贝心中一阵欣慰,四天四夜了,似乎从未合过眼。司徒贝贝揉了揉眼睛,觉得困倦欲死。
李闲帮她除下外衣,将她平放在床上,才长身而起,喃喃道:“如非现在一定很寂寞,我去陪陪她。”
看着李闲捂着伤口走出房门,司徒贝贝眼泪夺眶而出,瞬间湿透了枕头。
“教主醒了!”
李闲站在走廊上,漠然望着重阳教群雄蜂拥而来,神色都说不出的欢喜。
萧无语领着众人拜伏于地,齐声道:“愿天佑教主,早日康复圣躯!”
李闲根本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不能置信地看着萧无语满头萧然的白发,和不再闪烁着智慧神光的眼睛。这真是四天吗?萧无语额头深深的皱纹,似乎已经刻下了十余年的沧桑。
李闲双膝一软,跪在萧无语身前,正色道:“岳父在上,请受李闲一拜。”
众人愕然。
萧无语哆嗦着身子,正想说话,李闲已续道:“如是如非虽已不在,李闲就是岳父的半个儿子。还望岳父以身体为重,切莫过于操劳。”
萧无语的泪水悄然滑落,但眼里却逐渐恢复了神采。
往者已矣,生者还是要好好活着。
江乘风、蓝舒云、成笑、司徒夫妇你眼望我眼,忽然不约而同地道:“恭喜教主,恭喜萧六弟!”
恭喜?
此时此刻,恭喜与祝福都变得那么讽刺。只是众人还可以说些什么?
李闲掏出玉佩,看了半晌,心中长叹。在这种时候,他还能弃恒帮、弃萧无语而去,扔下教主之位一走了之吗?
李闲站起身来,深深凝望一眼那萧然的白发,长叹一声,忽然转身就走。
江乘风叫道:“你身上有伤,还去哪里?”
李闲停下脚步,缓缓道:“如非现在很寂寞,我要去看看她。”
众人神色惨然。江乘风的脑海,又浮现出那天的三连劫。难道一切当真早已注定?
说到底,一切的悲伤,都是为了神教,为了那不灭却又虚无的理想。
江乘风四十余年来,首次对神教必胜的信念产生了动摇。
恒山的一处山坳,立着两座新坟。
两座坟没有连在一起。其中一座的周围仅有两支已熄的蜡烛,坟上已经开始长出杂草。
李闲将蜡烛点燃,叹了口气,走到另一座鲜花环绕的坟前,久久凝望。
墓碑上刻着“爱女萧如非之墓。愚父萧无语泣立。”李闲呆呆看了半晌,忽然走到碑石背后,抽出刀来,一字字刻上:“万世千生,永不相弃。李闲再誓于灵前。”
刻完字,李闲跪坐在碑石前,轻抚碑文,柔声道:“如非,等等李大哥。我们下辈子还要相见。”
远处忽然传来歌声:“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
歌声苍凉萧瑟,催人泪下,但李闲却没有心情去回味了,因为他听出了唱歌的人是谁。
一人白衣白袍,由远而近,长叹道:“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李闲的声音冰冷得仿佛来自九重地府:“许子悠!原来是你煽动了萧如是!”
许子悠摇头叹道:“我本来也以为是我煽动成功的,现在才知大错特错!”
李闲站起身来,右手握上刀柄,冷冷道:“岳岚松所知的重阳教情报,难道不是你从萧如是口中得知的?”
许子悠笑了笑,道:“这基业有一半是萧如是拿命拼来的,我本以为他应当不甘心放弃恒帮少帮主的位置。谁知他对重阳教的忠诚实是无懈可击。就算后来他与我合作了,也没有透露丝毫情报。岳岚松的消息另有来源,这个来源,才是你们应当追寻的东西。”
炎阳宝刀划破长空,直取许子悠咽喉。
李闲其实知道许子悠的话确是实情。但是此人既与萧如是合谋,萧如非的账就可以算上他一份。心中的愤恨终于找到了宣泄对象,炎阳宝刀尖啸着,似乎深深感受到主人的痛苦,不饮敌人之血决不收回。
许子悠露出凝重的神色,洒出一片剑网,封死了宝刀进攻的所有路线。
李闲冷哼一声,宝刀毫不停留,硬生生破入剑网中。
刀剑相击,溅出绚丽的火花。许子悠后挫三步,气血翻涌,正暗叫不妙,却见李闲正捂着小腹不停喘气,豆大的汗水涔涔而下。
许子悠暗松一口气。据他所知,李闲此刀实是他出道以来的颠峰之作,若非李闲重伤在身气力不加,此刻恐怕自己已落入极其被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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