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浪子》第105章


。”当时他的确很接受小李探花的好意,白天羽并不是个不知道好歹的人。“他还答应我,等我第三个儿子生出来的时候,可以送到他那里去,他还说,这世上假如还有人能学会他的飞刀,就一定是我的儿子。”只可惜他的愿望还没有实现,就已死,因为他已忘记了小李探花送给他的那个“忍”字。天色已渐渐暗了。马空群凝视着由灰白变为漆黑的窗户,只希望自己能睡一觉。他相信这是个最安全的地方。从山上下来后,他并没有在那边的农村停着,就一直逃来这里。他在这里停下来,只为连他自己都从来没看见过这么阴暗破旧的客栈。这里非但没有别的客人,连伙计都没有,只有一个半聋半瞎的老头子,在这里死守着,因为他已没有别的地方可去。马空群忽然觉得有种兔死狐悲的伤感,看见了这老人,他不禁想到自己。“我呢?我难道也跟他一样,也已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他捏紧双拳,自己对自己冷笑。这时破旧的窗户外,忽然传来一阵油葱煮面的香气,就仿佛比刚从火上拿下的小牛腰肉还香。他全身都仿佛软了,连手指都仿佛在发抖。饥饿,原来竟是件如此无法忍受的事。在路上经过一家面摊子时,他本来想去吃碗面的,但他刚走过去,就想起自己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万马堂的主人,无论走到哪里,本都不需要带一文钱的。就像大多数豪富一样,多年来他都已没有带钱的习惯,所以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吃过一粒米。他软软地站起来,才发觉自己的虚弱,饥饿竟已使得他几乎不能再支持下去。推开门,走过阴暗小院,他总算找到了厨房。那半聋半瞎的老头,正将一大碗粗汤面摆到桌上。在昏暗的灯光下看来,面汤的颜色就像是泥水,上面还飘着根发了黄的菜叶。可是在他看来,已是一顿很丰盛的晚餐。他挺起胸走过去,大声道:“这碗面给我,你再煮一碗。”直到现在,他说话的时候,还带着命令的口气,只可惜现在已没有人将他的话当作命令了。老头子看着他,很快的摇了摇头。马空群皱眉道:“你听不见?”老头子却露出一嘴残缺发黄的牙齿笑了,道:“我又不是聋子,怎会听不见,只不过这碗面是我要吃的,等我吃完了,倒可以再给你煮一碗,但是也得先拿钱给我去买面。”马空群沉下了脸,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像你这样对客人,怎么能做生意?”老头子又笑了,道:“我本来就不是在做生意。”马空群道:“那你这店开着是干什么的?”老头子叹了口气,道:“什么也不干,只不过在这里等死,若不是快死的人,怎么会到这地方来。”他连看都不看马空群一眼,忽然弯下腰,竟吐了几口口水在面碗里,喃喃道:“我知道你也是个没钱付帐的人,那破屋子让你白住两天也没关系,但这碗面却是我的,你要吃,除非你敢吃我的口水。”马空群怔住。他怔住在那里,紧握着双拳,几乎忍不住想一拳将这老头子胃里的苦水打出来。可是他忍住了。他现在竟连怒气都发作不出,只觉得满嘴又酸又苦,也不知是该大笑几声?还是该大哭一场?纵横一世的他,难道竟会在这又脏又臭的厨房里,为了一碗泥水似的粗汤面,杀死一个半聋半瞎的老头子?他实在觉得很好笑。他忍不住笑了,但这种笑却实在比哭还悲哀。一阵风吹过,几片枯叶在地上打着滚。“我现在岂非也正如这落叶一样?也正在烂泥中打滚?”马空群垂着头,走过院子,上弦月冷清清的光芒,将他的影子长长的拖在地上,他推开门的时候,月光也跟着照了进去,照在一个人身上。一个人幽灵般站在黑暗里,门推开时,冷清清的月光就恰好照着她身上穿的衣裳——一件红色的短褡衫,配着条黑缎子上绣着火红桃花的百折湘裙。马空群的呼吸突然停顿。他认得这套衣裳,沈三娘第一次来见他时,穿的就是这件衣裳,就在那天的晚上,他从她身上脱下了这套衣裳,占有了她。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他永远都忘不了那天晚上她带着泪,轻语央求他的脸,也忘不了这套衣裳,虽然这套衣裳她已多年没有穿过了。现在她怎么会又穿上这套衣裳?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莫非她还没有死?马空群忍不住轻轻呼唤:“三娘,是你?”没有回答,没有声音。只有风声从门外吹进来,吹得她整个人飘飘荡荡的,就仿佛要乘风而去。有的人竞好像既没有血,也没有肉,只不过有副空荡荡的躯壳而已。也许连躯壳都没有,只不过是她的鬼魂,她无论是死是活,都要来问问这个负心汉,问他为什么要抛下她,只顾自己逃命?马空群的脸色已铁青,黯然道:“三娘,我知道对不起你,无论你是人是鬼,从今以后,我都不会再抛下你了。”他开始说话的时候,人已慢慢地走过去,说到这里,突然出手,一把扣住她的臂。站在这里的,既不是她的人,也不是她的鬼魂,只不过是个穿着她衣裳的稻草人而已。马空群的脸色已变了,正想翻身,一柄剑已抵在他背脊上,冰冷的剑锋,已刺透了他的衣裳。一个人从门后走出来,悠然长吟:“天皇皇,地皇皇。关东万马堂,马如龙,人如钢!”马空群沉声道:“你是什么人?”这人道:“我是个人,跟你一样,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既不是鬼也不是钢,所以我若是你,我现在一定会老老实实地站着,连一动都不动。”他的声音尖锐而奇特,显然不是他本来的声音。他冷冷地接着道:“你当然也不愿意看见这柄剑从你胸膛里刺出去的。”他的手用了用力,冰冷的剑锋,就似已将刺入了肉里。马空群却反而松了口气,因为这是柄剑,不是刀;因为这个人也不是傅红雪,傅红雪来的时候纵然会在他背后出现,也绝不会改变声音的。这人道:“你最好也不要胡思乱想,因为永远也想不出我是谁的。”马空群道:“你怎知我是谁?”这人笑道:“我早就认识你,只不过从来没有想到,马如龙、人如钢的关东万马堂,居然也有自己知道自己对不起人的时候,沈三娘若是没有死,听到你的话一定开心得很。”马空群道:“你……你也知道沈三娘?”这人道:“我什么事都知道,所以无论什么事你最好都不要瞒我。”马空群道:“这套衣裳是你从她包袱里拿来的?”这人冷笑,冷笑有时也有默认的意思。马空群心里一阵刺痛,他没有想到沈三娘还会偷偷的保藏着这套衣裳。那天晚上的欢乐与痛苦,她是不是也同样偷偷的保藏在心里?马空群咬着牙,突然冷笑,道:“装神弄鬼,倒也可算上好主意,但你却不该用这套衣裳的。因为你这么做已等于告诉了我,杀沈三娘的人就是你。”他声音中也充满了仇恨,接着道:“你不但杀予她的人,还偷走了她的包袱……”这人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你难道没有杀过人?我的手段虽狠毒,至少还比你好些,我至少还没有杀过跟我同生共死的兄弟,也不没有用兄弟的财产到关东去开马场。”马空群脸色又变了,江湖知道这秘密的人、至今还没有几个。甚至连傅红雪自己也许都不知道,他开创万马堂用的钱,本是白家的。这人怎么会知道?马空群突然觉得有种刀锋般的寒意从脚底升起,嘎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这人悠然道:“我说过,我是个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人,你现在总该已明白我不是唬你的。”马空群道:“你既然都知道,还想要什么?”这人道:“也不想要什么,只不过要你将你从别人手上夺过去的财产交出来而已。”马空群道:“你要,你就去拿吧,只可惜昔日那马肥草长的万马堂,今后只怕已变成了一片荒地。”这人冷笑道:“你也该知道我要的不是那片荒地,是你偷799偷藏起来的珠宝。”这人道:“昔年‘神刀堂’独霸武林,纵横天下,声势还在上官金虹的‘金钱帮’之上,上官金虹死了后,还遗下一笔数字吓人的财富,何况神刀堂。”马空群道:“只可惜我并不是神刀堂的人。”这人冷冷道:“你当然不是,你只不过是谋杀神刀堂主人的凶手而已,你叫别人做你的帮凶,杀了白天羽,却一个人独吞了他的财产,只可怜那些死在梅花庵外的人,真是死得冤枉呀……冤枉。”马空群连手足都已冰冷,他忽然发现这个人知道得实在大多了。这人又厉声道:“那些人的孤寡遗孀,有的已衣食不继,现在我正是替他们来跟你结清这笔帐!”马空群忽然冷笑道:“但你又怎么知道死在梅花庵外的是些什么人?”这人没有开口,手里的剑竟似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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