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云松风传》第23章


赵青娘的脚步顿了顿,停下了。其实就算她不停下,在避过金针的那一息之后,她也已经追不上雪霁。
贺乘云来得很快,简直不像是被施金阙唤来的,而是早就躲在附近。他现身,只说了第一句话就让赵青娘吃惊不已。
“她还是一个聋子。”贺乘云看着她,继续漫不经心地道。这声音。赵青娘心中一震。
她从没有见过贺乘云,但唯一一次,在洞庭湖畔的市街上,她曾被一个人扛着说要押回府衙。那个人的声音,与如今此人一模一样。
“我是快刀贺乘云。”他直截了当地道,“昨天晚上,我们就睡在一个屋檐下。”
赵青娘有些尴尬,她握着剑:“那你刚才说,那个人……”
“她是个哑巴。也是个聋子。”贺乘云重复了一遍,“你不必追她,因为你追不上。她是最好的杀手。”
赵青娘难以置信地道:“怎么可能?你认识她?”
贺乘云微微耸了耸肩:“认识。我被她追杀过好一阵子,这里,”他指了指胸前,“被她开过一个很大的洞,所以我了解她。”
赵青娘将信将疑,打量着贺乘云。沐远风曾经说这个捕快放过她一马。为了这个理由,她没有立刻生出无边无际的猜忌。
“怎么,要我解开衣服给你看么?”贺乘云笑道,“你可是个大姑娘。”
赵青娘顿时脸上微红,强自镇定道:“既然是又聋又哑,那怎么还能当杀手?她手上拿着梁绿波的金针,说不定,说不定她就是那个杀了金名通的人。”不仅如此,这个又聋又哑的姑娘还是引她陷入赤雪流珠丹圈套的人|Qī|shu|ωang|。大盗晚香,她不会忘记。
“的确有这个可能。口和耳不过是扰人与被扰之源,倘若没有,那么这个人就永远不会被人迷惑。”贺乘云认真地望着她,“她只有一双眼睛,但只要你想靠近她,她立刻就会知道。比耳朵更快。”
赵青娘不禁惊异:“你是说,只靠眼睛?”
“不仅如此,风吹叶落,只要有一丝丝触动,她都能知觉。”贺乘云的神情中带上了些许恶意,“就算她可能是朝庭要犯,我劝你也还是不要追她的好。没有人战胜过她。”
赵青娘这才明白了他在她即将追缉雪霁时出现的目的。他竟是为了嘲讽她,因为自己未曾战胜过,便断定了她也不会战胜。
这样的秉性,与她记忆中的梁绿波倒是有那么几分相像。赵青娘心中一阵恼怒,“哼”了一声:“她既然有嫌疑,我就一定要捉她归案,你会及时出现在这里,也一定知道她的去向吧?”
“当然。”贺乘云微微一笑,“她和村后山坡旁,那个酒鬼守墓人住在一起。”
赵青娘绝尘而去后,贺乘云脸上的笑便换成了另一番意味。斑驳而繁复,如墙角暗淡的阴影。他在金银楼的墓旁回过身,看见了那壶施金阙留下的酒。只是村野酒铺中的淡酒,但那也并不重要。
贺乘云拎起那壶酒,慢慢地倾洒在金银楼的墓碑前,神情带着一种奇异的悲伤。墓前的泥土舔拭着酒水,瞬间洇成一块湿迹。
“你认识她么?”湿迹成形的时候,梁绿波站在不远处问道。她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全不相干的事。
贺乘云将空酒壶放在碑头,转过身:“她是个很美的女人,只是运气不太好。这样的女人死了,任谁都会觉得可惜。”
“是么?”梁绿波走近,目光紧锁着贺乘云的双眼,“那我的运气怎么样?”
贺乘云笑了,右手搭上她的肩膀,就如清晨时搭在雪霁肩上一样:“比她好,也比赵青娘好。”
梁绿波移了一下肩,将他的手臂拉住,右手附在他掌心:“比那个聋哑杀手呢?好还是坏?”
尖锐的刺痛从掌心传来,贺乘云皱了皱眉,抽出手。一滴血珠盈出,滑下。娇艳鲜红如春日的初花。
他望着这道血痕,没有说话。他本可以笑着说她的运气是最好的,但不知为什么,此刻他就是不想说话。
梁绿波又拉过他的手,金针并没有收回,在那掌心虚划了一下。
“你想杀了我么?”贺乘云与她挨得很近,头低下,一片阴影覆盖在两人之间。
“想。”梁绿波淡淡地答道,金针没入衣袖中,她握起贺乘云的手,轻轻舔去了那道红得扎眼的血迹。
唇舌柔软,气息馨香。在她的身上,有着夏花一般属于新生的味道。贺乘云低头深深地吻了她一下,好半晌,才轻声道:“她是我小的时候,收留在身边的弃儿。我和她一起在街上要过饭。她很可怜的。”接着,他笑了笑,“你的运气……真的比她好许多。”
片刻之后,赵青娘穿过喜山村,来到了那个被村人称为“大墓”的地方。虽然她只看见一片高大的山坡,但那并不值得她关心。
茅屋前,一个衣着破旧的年轻人正用树枝烤着两只青蛙,“噼噼啪啪”的爆裂声与香气一起传来。他嘴里哼着小调,神情极是愉快。
这似乎就是那种天性会愉快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又或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的愉快总是头一等的大事。
“你是守墓人?”赵青娘严肃地问道。
年轻人转过头来看她,大大咧咧地道:“你说什么?青蛙叫得太响了,我没听见。”
赵青娘只得重复了一遍,就在这一重复之间,她的严肃表情已淡了不少。年轻人翻动着两只青蛙,笑道:“我是殷无名,不是什么守墓人,这哪是个坟墓?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赵青娘仔细打量着他:“别人告诉我的,你是不是和一个杀手住在一起?她可能是朝庭要追缉的人,我得带她去凤阳府。”
殷无名略有些惊讶:“朝庭?皇帝老儿最近可真是闲啊,竟然管到这山村角落里来了。这里是殷无名的野人居,只有我和我妹妹小雪,我们没惹着朝庭吧?”
赵青娘心中一震:“小雪?她在哪里?”
殷无名左手捏着树枝,右手指了指赵青娘背后:“那不就是?”
赵青娘大惊,急忙回头,但背后空荡荡的,唯有小道清风。
她知道她上了当。
一个愉快的人也是会骗人的,尤其是骗人能让他更愉快的时候。赵青娘身手虽好,但她面对着的是雪霁,杀手雪霁。只这一回头,另一枚金针就如蚊蝇轻触般钻进了她的脖子里。
紧接着,刀光扑面,就如前一夜柴扉之旁的情形,雪霁从茅屋后闪出,一道光般欺到了赵青娘面前。殷无名仿佛也吃了一惊,拎着烤熟的青蛙跳起身:“小雪!”
但雪霁没有理会他。她根本就听不见,当她理会别人的时候,往往因为能够看见那个人的嘴。
赵青娘于后退中抬手封住了颈间穴道,全身的寒毛几乎紧绷得倒立。她知道她今天遇到了生平最厉害的对手。吹息风动,甚至发梢扬起,都逃不过此人的掌握。她也明白,她必须活着离开,才可以让别人打破这个“最”字。
第二十五章 红痕如心
简陋茅屋前,殷无名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妹妹”小雪化成一道灰影,与气势汹汹而来的赵青娘斗作一团,烤熟的两只青蛙还串在树枝上,但树枝已经掉落在地。
小雪,她从不说话,也从不回应他说的话语,像天外之人一般,唯有无邪的笑颜可供揣想。而此刻,那通身漆黑的刀舞作灵蛇疾动,招招杀机毕现,陌生得仿佛不曾相识。殷无名呆了好一阵,张口叫道:“喂!你们斗管斗,可别招呼到我的茅屋上去,老殷只有这一间屋子,塌了可没处睡觉。”
赵青娘于激斗中瞥了他一眼:“你是这要犯的同伙,你也别想逃!”这时她正撤剑后跃,一句话未完,雪霁的刀又如追魂之影般欺将上来。
殷无名见两人斗得不可开交,纳闷道:“她来这里两个多月了,一天也没离开过,怎么成了朝庭的要犯了?”
赵青娘百忙中闻言,心中一震,但不及多想,刷刷三剑攻入雪霁刀光中。这三剑是她平生得意之招,招不用老势已变,看似打的是三处,但对阵之人手忙脚乱之际,往往不及防备的会是最后一剑。赵青娘看准雪霁刀攻下盘,身似飞云般跃起,第一剑便直指雪霁心口要害。
练武者往往拥有比猎人更为凌厉的双目,此时回刀必不及剑身,而剑已刺入。赵青娘胸中涌起一股出道以来未曾熄灭过的自信,她看见雪霁的眼中流露出极为恶毒的神情,像不言不语的魔鬼。然后,剑便刺入了她的心口,入肉三分,赵青娘的手猛然一震。
她觉得先前为金针所中之处在突突跳动,仿佛剑上的血沾染到了心魂,雪霁向上纵跃,那第二剑指向的是她的小腹。第二剑,再次在那具娇小的身躯上开出了一道裂口。
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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