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眠》第153章


“我想去骑士沙丘。”利茨拎着一只篮子,脸上有些泪痕,似乎在梦里哭过,“我想去祭拜。”
“哎?那太远了。还是等有马车,或者叫列农骑马带你去吧?”利萨多少有些不放心。
“我拎得动。”利茨倔强地说,“妈妈,你该知道我为什么如此固执吧?”
“我知道。”利萨垂下了头,突然又说道,“那么就让长了讨厌面孔地髅大先生陪你吧?髅大先生,你给我们带来的困扰和不安就用保护利茨来补偿吧?”
“明白了。”
※※※
在王都以诺有一家叫做阿滋华尔的服装店,利茨每次经过,都要在巨大的橱窗前站一会儿。里面有一件价值一万金币的礼服。利茨眼巴巴地看了好一会儿。
“髅大先生一定觉得我是个庸俗的女孩儿吧?”
“不,不会。”
“你嘴上不说,心里是这么想的。”
“胡说,我才没有那么想。明明看不到对方的想法,就不要冤枉别人。”
“嘻,髅大先生很有趣。”
利茨带着髅大来到了紧挨着王城的土丘,实际上,骑士沙丘就是髅大最初到来地地方。与其说是一座废墟,不如说是一座坟墓。在那场残酷的战争中,数以万计的士兵永远地随着白玉圣城倒在了沙丘下。英武的骑士,忠诚的士兵,都一贫如洗地倒在了那里,换来今天的黄金城。
在沙丘靠近城邦的一侧,法王墓葬会圈出了相当可观的一块土地,由圣殿骑士拨派专人管理,为哀恸的心灵提供尚可寄托的场所。他们在那里做了象征性的合葬墓园,按照军队的编制列出英灵的名单,雕刻在石碑上。战争已经过去四年,石碑上的人名仍然无法做到善全。
“第一朵花是兰铃花。”
利茨将一朵洁白的小花轻轻抛在风里,那花撞在花岗岩的合葬墓碑上,从楔形的顶端顺坡滚动下来,留在一个凹进去的人名里。利茨将花束上的花一朵朵抛洒在墓碑上,整个春天便来到了墓园里,密密麻麻的人名都能分享那份馨香。
髅大抬头望着石碑的底座,上面刻着“国王骑士近卫军第一大队”的字样,心中不由得一动。玛斯便是这个大队的队长,那上面会不会有他的名字?他自己的名字?
玛斯和髅大,究竟应该怎样区分,髅大自己也没有一个概念。玛斯应该是逝去的灵魂吧,维系他们的不过是同一副骨架,但即便如此,髅大还是会引以为意。
“他们说你死得很惨!是英雄!”利茨大声说。“我不知道是不是安慰我。”
髅大知道她在质问她的父亲,利茨攥紧了手指,愤愤地说:“你没有养过我一天,只是为我们带来痛苦。但是你死了,却多少为我们带来了荣耀。可是你以为我们需要地是这个么?我宁愿我是那个小乡村里幸福的农夫的女儿!”
她说着,泣不成声,但是除了湛蓝的天空里悠远的风声没有任何回音。利茨擦干眼泪,大声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哭泣。看在神圣的春天的面子上,我为你哭了这一次,以后永远不会了。再见了,爸爸!”
她用力将光秃秃的花梗抽打在墓碑上,“啪”地一声脆响,髅大仿佛挨了一个耳光,半边脸都火辣辣地肿起来。利茨转身离去,髅大拨开掩盖在墓碑上的杂乱花梗,赫然看到一个名字:大队长玛斯。
“不可能!“髅大一阵天旋地转,无力地坐倒在墓碑前。“为什么一点儿也想不起来?我的家人。为何会一点儿也想不起来?我到底都记住了什么?骑士的信条?一个应该被诅咒的名字?大头朝下的剑法?为什么真的宝贵的东西我什么都记不住?为什么看到了都想不起来?不错。就连我和莲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我都一点儿也记不起来。到底什么对我才是重要的?”
那是玛斯的过去,不是髅大地过去。尽管能想通这一点。责任,荣辱,乃至赤裸裸地情感还是透过骨架一脉相传,竟然无法回避。情感便是这样,是和理性毫无相关的客观产物。髅大不住想要说服自己,那是玛斯的所作所为,不是他地责任,但是泪水沿着面颊滑落到面颊上,复苏的情感在召唤他,他只能摊开的双臂拥抱刻着自己名字的墓碑。以求得心灵的安宁。他拼命用脸庞感受石板的坚硬和冰冷,似乎钻进这个坟墓便能回到心安理得的地方,便可以重来一次。
一只有力的手将他从墓碑上猛拉了起来,髅大有些失控,嚎叫着将对方推开,对方跌了一跤,却并没有生气。
“请节哀顺便。”
多么熟悉的话语,又是多么不同。髅大冷静下来,眼前是两个高大的穿着黄金铠甲地圣殿骑士。看守坟墓的人。
“您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是这样的行为会惊扰到难得安息的灵魂。”一个骑士说,“请不要让他们有负罪感,因为他们是最善良的人,无一例外是英雄。”
髅大失神地问:“无一例外?”
他得到了圣殿骑士恬静的笑容:“无一例外。”
※※※
杂货铺的柜台仿佛宫殿的园艺墙,年久失修地楼梯声从未如此悦耳。
髅大趴在桌子上看着利萨忙来忙去,眼神就像一个孩子一般。
原来这里就是玛斯的家,他坐在角落里偷偷看玛斯的女儿和老婆。他亦很愤怒,因为不知道该责怪谁。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会像个陌生人般坐在角落里?然后还突然发现有负债累累的感觉。
想听自己的解释的时候,有买东西的人来了,是个邻家的常客。
利萨微笑着:“请问您想要什么?”
“哦,美女啊。我说利萨,为什么这两天这么精神?一定是有好事情。是不是想把店子关张嫁人了?”
“那不关您的事!”利萨虎着脸,“我说啊,您想要什么?”
“哦,生气了!”对方是个不正经的大叔,又胡乱侃了两句,买了一把扫帚,利萨赚了一块钱。
髅大看着,不知为何有些不是滋味。以前发生过什么他并不知道,但是这样看着,他便觉得无论如何不能悄悄离开。
他忍不住凑到柜台上来:“这样赚钱很辛苦吧?”
利萨笑了笑:“杂货铺是这样的。不过偶尔也会有些大生意,比如幼狮学院采购床单啦,因为罗斯门德大人的关系,学生会每次都会来照顾我的生意。”
正说着,一个穿着幼狮骑士制服的骑士学员走了过来:“利萨阿姨啊,我们要二十罐咸菜和十张桌布,五十张床单,一百条毛巾和111”利萨一一记下来,那骑士学员敬了个礼:“晚上学生会派车子来取。这是货金。”
“最近采购很频繁啊。”
“没法子,是学生会‘运筹帷幄总部,的决定。近期有不安全的因素,也许会爆发战争,我们要做好准备。罗杰校长也是这么批示的,他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整备军械库。”
“不动声色地进行备战么?”髅大于是觉得罗杰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在罗斯门德作出反应之前,罗杰便已经察觉了可能出现地危机。或许他过于谨小慎微,但是他不正经的年轻外表给了人们不去惊慌的理由,计划便得以有条不紊地进行。罗杰年纪轻轻就被皇室倚为柱石。从这一点来看,便不足为奇了。
那个骑士学员刚走,列农便来了,捧着一个纸盒子放到柜台上,和髅大打了招呼,对利萨说道:“罗斯门德大人让我把利茨小姐的晚礼服送来,这是用来出席晚上的宫廷宴会,王后陛下也说非常想念利茨小姐,所以务必出席。”
“利茨很累了,她今天去了法王墓葬会。”利萨似乎很开心。将装着礼服的盒子放到一边。“等一下我再告诉她。”
“大人晚一些会来接她。“列农没有见到利茨有些失望,但似乎公务在身,和髅大简单打了招呼。匆匆忙忙地走了。
髅大向利萨问道:“刚才好大一笔生意,赚了多少?”
“正在算。”利萨用铅笔沙沙列了张表格,习惯性地用笔头代替手指理了理耳稍的发丝,“不错,一下子就有五个金币零二十块铜币的流水。”
“是很多钱么?”
利萨抬头看了他一眼:“那是总价,我地收获是一个金币。”她抿着嘴笑起来,“不错。”
髅大笑不出来,目光落到礼服盒子上:“罗斯门德经常送衣服给利茨?”
“嗯,不过太多了我不敢要——怕惯坏利茨,除了生日礼物。每次宴会后就还回去。”
“哦。“髅大淡淡地应了一声。
“您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利萨顺便揭开盒子看了一眼,“天鹅绒。”
髅大感到无所适从了。因为那本不是罗斯门德的责任,若是罗斯门德都毫无怨言,他又有什么权利推脱?
“这就是平民和贵族的鸿沟啊,如果靠我攒钱来买就起码需要四、五年不吃不喝,每天生意都必须和今天一样好。”利萨无可奈何地说着,“这也是我不愿意利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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