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上海》第15章


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警察方才说话的地方,可警察队长已经不见了,那个叫刘四儿的警察也回到了原来执勤的地方,和另一个人在说着什么。
他们管光头大叔叫赵秃子,还有那个什么展爷,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吧,要不然为什么那两个警察提他的时候,声音里包含了那么多的)畏)惧(网),或者说是敬畏…我默默地随着丹青走着,脑子里却是止不住地胡思乱想着。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到了站台的外面,匆匆行进着的人群,一辆接一辆的黄包车一字长蛇的摆在路边,不时地有车夫走过来,殷勤的问我们要不要坐车。
空气有些湿冷,夜色深沉,车站四周人群涌动,可不远处又是一片黑暗。偶见的几丝光亮,还有那不时闪过的人影儿,显示出那是个有人居住的地方,却给人一种冷清萧条的感觉。
可眼前闪烁着的霓虹灯,车站前密集的人群,还有那些从或明或暗处传来的,我听不懂的话语和吵闹声,又给这个地方带来了无限的生机与活力。慵懒与急切,繁华和萧条,亮丽与晦涩,这是我对这个地方的第一印象。
“怎么样,找到了吗”,丹青有些急切的问了一句,我回过神来,看见张嬷已经回来了,正有些气喘的拿衣袖擦着汗。她摇了摇头,又咽了口干沫,这才说,“没有,我把接站的人群里都找遍了,二少爷肯定没在那儿,再远的地方我就没敢过去了,怕走丢了”。丹青闻言皱了眉头。
“小姐,您信里说的是不是今天这个时候啊,是不是弄错了还是…”,张嬷有些着急的问了一句,丹青瞥了她一眼,张嬷表情一滞,忙把下边的话咽了回去。
“会不会还有别的接站口”,我轻声问了一句,张嬷一愣,丹青看了我一眼又去看她,她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急急地说了句“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就去问”,说完转身就走。
丹青看着她离开,眉头依然皱着,我和秀娥也私下里张望着,希望能看到墨阳的笑脸或是另一个接站口的牌子。“清朗,上次墨阳是不是说他会和同学在这里待上个一年半载的,若是回去北平,一定会立刻通知我们”,丹青轻声地问了我一句。
我抬头看她,她的眼光在车站里游弋着,寻找着,并没有看着我。“嗯”,我应了一声,那封信是一个多月前收到的,之前还收到过一封,也就是丹青被督军安置在别苑没有多久的时候。
第一封信上写满了墨阳对这件事情的愤怒和决裂,对大太太,大少爷,更是对老爷的,这封信就是老爷叫人带来,转交给丹青的。我到现在也不明白老爷为什么要把这封信转交给丹青,那封写明了,从此以后和徐家再无瓜葛的信,可惜我再也没有机会去问他了。
丹青按照上面的地址回了信,然后过了没多久,墨阳也回了信。第二封信却充满了墨阳特有的温暖与力量,甚至还写了一些,什么这样的婚姻是无效的一类的话,我看得不是很懂,丹青也无意解释,只是有空就把这封信拿出来看看。
虽然那封信的某些含义我大半都看不懂,但是墨阳确实说过他会留在上海一段时间;已完成他学业的一部分。后来丹青再写的信就是那个督军夫人来了之后了,但是我知道,她在信里写了不要墨阳再回信,以防那封回信在我们走了之后才送来))(网),被人知道我们去了哪里。
丹青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没一会儿张嬷气喘吁吁回来了,也带来了没有另一个接站口的坏消息。我们三个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丹青,等她拿主意,丹青低头咬着唇皮考虑着,手指也在不自觉地交叠着。
四周若有似无的打量眼神渐渐多了起来,丹青显然也感觉到了,她抬头往一旁扫了一眼,就吁了口气出来,下定了决心,转头和张嬷说,“我们不等了,这地方鱼龙混杂的,不是久留之地,反正我手里有墨阳的地址,怎么也可以找到他的”。
张嬷一愣,显然对没有等到墨阳就擅自行动有些不安,可她也没有更好的法子,这地方确实乱了些,因此也就没再说些什么,点了点头,拉上我和秀娥,就跟着丹青往外走去。
我和秀娥还有丹青在一旁等着,看张嬷去和那几个黄包车夫谈生意,比手划脚的。张嬷半句上海话也听不懂,显然那些车夫也听不懂我们老家的话,不过还好,没一会儿,两个车夫拉着车子和她走了回来。
张嬷快走了几步,上来和丹青低声说,“老天保佑,还有一个拉车的听得懂我说什么,听他说,二少爷住的地方离那个霞什么路不远”,张嬷边说边皱起了眉头想着。丹青低声了说了句“霞飞路”?张嬷忙得点头,“对,对,就是这个路”。
“嗯”,丹青点了点头,“那就证明这两个车夫没骗我们,墨阳的信上确实提过,那就走吧”。那两个车夫好像很懂规矩似的,一直站在我们不远处恭候着,这时见张嬷冲他们招手,才小跑着上来,先帮我们把包袱什么的放好,然后静候我们上车。
丹青带着我,张嬷带着秀娥各上了一辆车,黄包车夫快步拉着我们出了车站,上了一条大路,就开始小跑了起来。我张着嘴看向四周,越往前走就越繁华,对面也不时的有黄包车跑过来。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要是在老家,那早就已经歇下了,但在这里,好像某种生活刚刚才开始似的。
我目不暇接的看着,造型洋气的路灯,建筑,一间接一间的店铺,每家似乎都有个闪烁着花花绿绿颜色的招牌,不停的有人进出着。就听见店铺门口的铃铛叮当作响,西装革履,妩媚优雅的笑容,不时地从我眼前一闪而过。
“别张着嘴看了,小心吃了风,回头肚子疼”,丹青贴近我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声,我开心地对她一笑,丹青的脸上也带着些好奇,回我一笑,又帮我紧了紧领口,也抬起了头往周围看着。
我回头看看后面跟着的张嬷和秀娥,秀娥的臂膀被张嬷紧紧地抓住,可依然是伸头探脖的满处乱看。见我回头看她,她兴奋得冲我挥着手,身子也不自觉地站了起来,吓了我一跳,没等我反应,张嬷已经一把把她按了回去,然后赏了她一个爆栗。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看见秀娥可怜兮兮的摸着头,我转回了头。车子继续前行着,没走一会儿,就往右边拐了过去,不远处闪烁着几个霓虹大字,雅德利西餐厅。
拉着我们的那个车夫略偏了头说了句,“小姐,前面就是您们要去的那个旅馆了,就在雅德利西餐厅对面的里弄,那里头窄,车子进不去,您得走两步”。
丹青略伸头往前看了看,“是那个和升旅社吗”,“对”,那个车夫脚步慢慢的放缓,先回头冲我们咧了咧嘴,然后转回去接着说“就是那儿,那家旅馆不错,价钱也还公道,住的一般都是些学生,老师,写文章的那些文化人”。
丹青冲我点了点头,当初墨阳的信里说得很清楚,那家旅社不错,他和那几个同来的学生家庭出身都不错,因此几个人就合租了旅社的一幢小楼。
到了那个西餐厅门口,车夫将我们放了下来,张嬷赶过来付了钱,车夫就将车子拉到了不远处,那里还有一些黄包车在等生意。这钟点好像是这餐厅生意最兴隆的时候,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门口的侍者带着奇怪的领子,正殷勤而礼貌的给那些客人开门,关门,叫车,丹青忙拉着我们闪到了一旁。
张嬷和秀娥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些衣衫靓丽的男男女女,我心里也惊讶不已,原来女人还可以穿那样的衣服,露出长长的脖颈,雪白的肩膀在各种材质的华美披肩下若隐若现,只有丹青还好,面色镇定的看着。
就这么傻看了一会儿,突然一个娇笑声从门里传了出来,声音里饱含着一种似无忌惮似的自信,偏偏又妩媚的让人不能不听。我一怔,回过神来,就看见那餐厅门口的侍者急走了两步,到了门口恭恭敬敬的把门打开,让里面的人走了出来,但是他自己连头都不敢抬。
一个窈窕的身影儿如众星拱月般走了出来,脚步不紧不慢,好像还带了些微的踉跄,细细的高跟鞋声,就那么“咔,咔”的响着,一步步都好像走在了人们的心上。
就算离得她还有段距离,我似乎也能闻到一股极艳的香水味,不是浓,而是艳,就像眼前的这个女人一样,虽然纱帽半垂看不见面容,只有一把青丝披在肩头,在灯火中闪着比夜晚的星空更乌黑闪亮的光泽,可是给人的感觉只有两个字,绝艳。
我曾在书里读过这两个字,却想不出这两个字变成活生生的时候应该是什么样,现在我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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